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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半个月内没有金紫来此,况且若真是这般,那颍王的那番推测“恐怕绝非朝中三品以下所能为,必然位高权重”便仍无从查起。
璇玑并未作答,坐在茶海前,瞥了瞥张翊均,用一双纤手洗茶、泡茶,“颍王殿下让你来的?”
张翊均略约迟疑,双眼一眯,“你如何得知?”
璇玑从茶海前起身,双手敛腹,“自从三年前翊均哥哥忽然不辞而别,杳无音信,若非前月偶遇殿下,得知君在西川……”抬眼望向张翊均的明眉皓目,却欲言又止,只是用耳语声喃喃道着:“璇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璇玑听到李商隐上楼梯的脚步声后,便又在案几前的蒲团上跪坐,语气似是恢复了一开始的优雅从容:“虽未曾见金紫,不过……前些时日,‘三杨’倒是曾来此饮宴,璇玑彼时便是陪侍助兴的那个……”
“‘三杨’?”张翊均知道长安官场为避讳,给高位者常起独特的外号,便细忖了片刻,然而他离开长安已然三载,对于这个称谓并不熟识。
璇玑看出来张翊均面露赧色,便开口解释道:“‘三杨’是指……”
“杨虞卿、杨汝士、杨嗣复?”接上这话的却是李商隐,璇玑愣了一下后点了点头算作确认。
张翊均这才发现李商隐刚从二楼上来,却也有些诧异他一个初到京师的举子,居然会清楚这长安城独特的官场称谓。
“杨虞卿是当朝谏议大夫,今岁科考的主考官啊!”李商隐见自己难得比张翊均懂得多,言语间竟有了些自得,倒也不客气地在紫檀案几一侧的蒲团上坐下,侃侃而谈:“商隐若中第,那他便是在下恩师,他是工部侍郎杨汝士的从弟,而杨嗣复则与此二人同宗,所以商隐猜测‘三杨’指的是此三人。”
“那……此三人彼时饮宴,可有聊起什么蹊跷之事?”
“何为蹊跷?”璇玑向张翊均淡淡一笑,“这里可是长安,蹊跷之事只怕少不怕多……”
“璇玑认为的蹊跷之事呢?”张翊均同样取过一张蒲团,面朝璇玑,正襟危坐,目光灼灼。
“嗯……”璇玑将纤手轻握成拳,抵在下巴上想了片刻,须臾后又柔声道:“杨谏议似乎……提到他将要名列宰辅一事。”
杨虞卿?仅仅四品谏议大夫位列宰辅,莫不是越级提拔?不过杨虞卿身为牛党党魁,又是牛思黯与李宗闵亲信,能有此事或许并不奇怪。
“仅此一件?”
“那……恐怕蹊跷之处便并不在他们三人了,”璇玑忽地想起来道:“彼时饮宴的仍有一人,璇玑开始时以为那不过是某仆役,其人相貌堂堂,然而璇玑见过太多面孔,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不过……那人倒是有一点让璇玑忘不了……”
“那人如何?”张翊均有些急切地探了探身,甚至险些碰到案几上的茶盏。
“那人似乎右耳有些残疾……似是失了耳垂什么的。”
张翊均怔忡地望着璇玑,面色矍然。
璇玑口中的此人……他们似乎昨日刚刚见到过……想到此,张翊均暗里给李商隐递了个眼神。
然而李商隐却好像并未意识到张翊均的意思,被张翊均这么一看,李商隐吓得连忙确认似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尔后有些疑惑地问:“呃……义山耳朵好好的啊!”
张翊均无奈地拍了他一下,提醒道:“玄都观的玄衫!”
李商隐愣了一瞬,而后这话似是终于将他点醒,让他面色陡变。
“那个后来凭空消失的?”
“不是凭空消失……”张翊均正色而言,一字一顿,“玄都观内有暗渠!”
此人……为何会同三杨熟识?张翊均暗忖,倘若将此人的存在同杨虞卿说的将要“位列宰相”一事相结合,会不会是……
张翊均连忙起身,叉手行礼道谢道:“多谢璇玑!”尔后叫起李商隐,正要告辞,李商隐却凝住脚步。
“呃……可否问璇玑姑娘一个问题?”
璇玑微施一礼,“公子请讲。”
李商隐抬手指了指那亭台栏槛前的牡丹屏风,“商隐方才观察,此清凤阁似乎每间雅间各有纹饰,多为飞禽走兽之类,为何此往三楼的扶手上,及此亭台屏风上镂绘的却皆是牡丹,璇玑姑娘莫不是对牡丹情有独钟?”
璇玑敛衽道:“正是。”
“敢问为何?”李商隐眼神又深了几分,看那神态倒像是在为诗文搜寻素材。
璇玑嗫嚅不言,张翊均却开口代为答道:“牡丹之花,生也艰难,开也缓慢。然一旦绽放,即艳压群芳,留香人间……”张翊均说到此顿了顿,看了眼璇玑,却不觉与璇玑四目相对,便又将目光移往别处,接着道:“……这便是牡丹。”
璇玑听完默然不语良久,似是若有所思,末了竟看向张翊均展颜一笑,瞳眸含光。李商隐看得出来,这笑容与面对饮宴之客时的笑容截然不同。
张翊均淡淡地朝李商隐说了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