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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轩辕谦似乎能体会得到,凌姿涵当时的心情,不禁用指腹摩挲着手中的金钗,暗自下定了决心。

    墓中,凌姿涵紧跟在叶荷苏的身后,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她的鼻子本就灵敏,这墓中的空气又不流通,所以对她来说,这里的异味无疑是种折磨。不过一路走过来,倒也没什么惊险的事儿,没有叶荷苏说的那么吓人的机关巧璜,也没见到什么会置人于死地的毒烟瘴气,好似一切平常的,就像走入了一间地下的房子!但这也让凌姿涵有些惴惴不安,大概是因为和脑海中那个危险的概念不同,而总放不下那绷紧了的神经。

    亦步亦趋的跟着,并向这事情的凌姿涵,忽然撞到了前头的人。

    “哎呦!”心下一凛,她赶紧抬头看去,摸着鼻子嘀咕:“叶荷苏,你怎么停了啊!”

    “不对,我们又回来了!”

    “啊?”

    听着叶荷苏低沉的声音,凌姿涵差点没蹦起来,环顾四周,全身血液像是都凉了下来。可不是,他们还真走了回来!“真奇怪,这地方……”还真出鬼气了!

    轩辕煌和易安凉也察觉了,两人打着叶荷苏给的荧灯,朝四周打量,又低头看了看地面。这时,凌姿涵也低下头,感觉脚下有个小突起,就干脆弯下身,拿过萤火灯,看着地上。

    轩辕煌也蹲了下来,那两人大概也发现了这边的古怪,就都为了过来。

    凌姿涵又朝四边看了圈,这才道:“我想我们想的都一样。”

    “我们不是在原地,而是被这些东西迷惑了。”轩辕煌接着凌姿涵的话道,可这话音还没落,叶荷苏似乎看见了什么,到抽了口凉气,结果被那个小突起绊了下,就光荣的朝易安凉的怀里倒去。

    不过还真巧了,她踩到的那个凸起,是个机关。

    原本众人觉得,没弄清楚,不弄妄动,她这一跤没摔好,还就那么凑巧的撞上了!

    一条墓道出现眼前,低下是一层层的楼梯。

    见状,不等众人说话,叶荷苏一马当先的下了去。

    她常年在这地下来往,早就习惯了这里。即便空气质量不怎么地,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而她又拥有一双猫的夜眼,更让她在这黑暗中穿梭如平地。

    等确定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后,她便让众人下来。

    “快看,我们要找的东西,恐怕就在这里!”

    这是一个景致的墓室,四周的壁画色彩绚丽,侧面的两个耳室里则堆满了陪葬的金银玉器,璀璨耀眼。不过叶荷苏认为,这并不符合制度,不知是葬的匆忙,根本不顾及这些,还是因为这个地方隐蔽,且外头的密林少有人能进来,且外在环境极为凶险,主观地认为不可能有人能够进来的缘故。

    她缓缓走向中间的那个玉台,四人一同围观着玉台上的东西。

    这,会是什么?

    三个金镶玉砌的精致罐子,上头一个描着浴火凤凰,一个是花开富贵的牡丹,还有一个是钟灵毓秀的孔雀。按说这造型,是用来装……而且又刚好是三个,难不成这就是那三个传奇色彩的女人的结局?!

    叶荷苏伸手欲去碰,却被凌姿涵一巴掌给打了过去。

    “别碰,有毒!”

    话音落,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他们进来时的那道门被封死了,只有阶梯还在。

    众人豁然回头,就听这与台下,传来一阵叫人心慌的摩擦声。

    轩辕煌拦着凌姿涵,快步朝后退去。易安凉则拖着好奇的叶荷苏,退向后方,俨然戒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玉台似乎丝毫变化都没有,但叶荷苏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完了。”

    就在她话音刚落时,一个看不清脸面的家伙,硬生生将玉台推倒,从里头跳了出来……

    凌相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自己那个傻儿子给横摆了一道。

    一时间,产业全无。

    凌家犹如被从内部蛀空了的大厦,只要再来股风,便会倾塌。

    但这是真实的,那个他应该早早掐死的儿子,就站在他跟前。手中握着的,是他的“脉门”。

    “凌爵爷,怎么说,你也是我名以上的爹,我也不逼你了。拿着,这些是我这个当儿子的,最后孝敬您老的一点心意。白绫,匕首,毒药,选一个吧!不过,我建议你选择毒药,这个是我姐姐亲手调配的,死的最快,一了百了!当然,我猜你会选择匕首,因为你怕,因为你当年,就是这样,拿着匕首,一点点的放干了我娘亲的血……”

    他都知道了?!

    不可能!

    凌辰立瞪大了眼睛,脸涨成了猪肝色,可嘴唇却不住的在打着哆嗦:“不,不可能,不……你,你个逆子,你居然想,想弑父!”

    “弑父?你又不是我父亲,我杀了你,是给我母亲报仇!更何况,我又没动手杀你,不过是来送你一程。”要知道,他手中掌握到的证据,足够凌相死伤千百回了。

    闻言,凌辰立发出低哑的笑声,许久,好似平静了心绪,提了口气,缓缓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姐姐他们明明还被困在……”

    “困在那个外有高手围剿,内藏鬼怪的凤凰斩阴阳风水局里?呵呵,我姐姐的后福还长着呢,哪有那么容易死!”

    凌清泊眯着眼睛笑着打量凌辰立,眼中泛起一丝鄙夷的继续道:“不过,你这老家伙,倒也够狠心的,口口声声说爱着国夫人,结果到头来,还是为了自己的名利,竟然做出这种杀妻献媚,求主上恩宠的事儿。你,可真够狠的!不过你想不到吧,我姐姐他们,活着出来了,虽然时间久了点,但总算各个都完完整整的从那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了。更巧的是,你那主子比你有先见之明,早早的就准备好了人手,在阴阳局外,等着姐姐等人出来。现在,姐姐与恪王等人,就在宫中,而你扶持的太子,则因宸帝苏醒,而被尧王收押!做儿子的,得了你全部产业,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好处,这不,先来给你说道一声,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凌清泊就走了出去。

    接着,本该疯了的二夫人杜梦弦,却从暖阁里走了出来,缓步走向颓然垂首,坐在沉香木太师椅上的老者。颦笑里,顾盼间,妩媚横生,除了眸色,皆与沉淀在他噩梦里的女人,一模一样。引起他曾经怦然的心跳,以及午夜萦绕的噩梦,颤抖不已。

    不知里头两人做了些什么,但傍晚,相府就传来消息。

    二夫人杜梦弦身中数刀,死了。

    凌爵爷自刎,手中拿着一卷画像,染满血迹……

    从暗无天日的谷底爬起,凌姿涵敢对祖师爷起誓,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往这种鬼地方去了。被易安凉扶着出来的叶荷苏则起誓,回家后就会立刻将葬谱烧毁,并勒令后世之人,再也不准去哪个地方。

    回忆起他们爬上来的经过,绝对称得上十死无生。而他们的生还,算得上是奇迹,却也依仗着凌姿涵和轩辕煌他们特殊的能力。

    但一想起那混生长着白毛绿毛的怪物,凌姿涵又忍不住扶着树干,干呕了一阵子。被困在里头三天,她几乎耗尽了体力,但最后还是拼了命的出来,袖子中藏着一个机关精巧的匣子,里面放这一本札记。

    这本札记藏匿的十分隐蔽,叶荷苏判断是她们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先藏了进来的。而且那个地方,若非日子久了,墙壳变薄,根本不可能被发现。而他们真的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的撞见,并且打开看了。

    上头记载的,则是她们的死因……

    “王妃,王爷,国舅爷,叶公家的小姐,你们终于出来了。微臣苏家骏,在此等候多时,恭请几位虽微臣前往京中。”

    “怎么是你!”早没力气的凌姿涵,靠在树干上,下意识的握紧了浮萍拐,警戒着。

    轩辕煌伸手揽住她,抽出软剑,以剑尖抵着苏家骏的喉咙,沉声呵问:“父王派你来的?!”

    再提到父王二字时,凌姿涵明显的能感觉到,那个称呼中浸透着一种纠缠,悲切中隐含着不可磨灭的愤怒,却在深深的压抑着。

    “王爷不必动怒,万岁爷说,他已经是日落西山,只希望今生最爱的儿子能在身边。还请王爷,王妃,国舅爷,叶小姐随微臣走一趟。”苏家骏一步不动的站着,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并道:“王爷你们所做的事情,万岁爷心知肚明。万岁爷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只道,想让你们回去,送他最后一程,他便心满意足。还有,你们的那对孩儿,如今也在宫中,如此,你们还不愿意同微臣回去吗?!”

    “什么?无耻……”

    气冲头顶,凌姿涵扬手一挥,触动机关,浮萍拐立马伸长,成一节玄铁棍,扬手就要朝着苏家骏打下去。而这时,苏家骏却大声道:“凌相派人诛杀,沐家派人抢夺,王妃,世子和郡主在宫中才是最安全的!”

    凌空止住,软软落下,凌姿涵偏头看向轩辕煌,征询。

    轩辕煌只道:“好,我们随你回去!本王,也有许多话,想要问他老人家!”

    快马加鞭的赶了两日,思念子女心切的凌姿涵,从特殊的出入口,进入宫中宸帝的住所时,不是去找宸帝兴师问罪,而是直奔孩子的住所,知道见着受了轻伤的流云与刚刚度过危险期的严修远,她才算是找回了理智。

    见孩子无事,她问明了流云,才知道,当他们走了后,凌相就立刻派人去追杀他们,就连同孩子躲藏的密处也找到了。收到信号的严修远也连夜赶了回去,刚巧,赶到时,沐家的人又到了,杀了乳母,要抢走世子。严修远为了救孩子,挡了几刀,命中要害。好在紧要关头,苏家骏带着暗卫营的人来了,将他们一并送回宫中安顿。

    “小姐,凌相竟然想要斩草除根,罪不可恕,还请小姐……”

    “放心,他活不了几天了。我再回来的路上,已经发出信号,不日清泊就会动手,师兄也会回来。”只要清泊动手,沐家就会逼宫,凌相则会因为功高而张罗太子等位,这样一来,轩辕谦即师出有名!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通报。

    “王妃,万岁爷有请。”

    这声音,凌姿涵很是熟悉,是齐总管的。宸帝所为,他也是知道的吧!

    空荡荡的寝殿中,只留下了轩辕煌、凌姿涵、易安凉三人,因为有些事情不能被外人知道,叶荷苏自然是要离开的,不过齐德海送她去了流云那边。

    绕过屏风,他们走进宸帝的榻边。

    这是,本该昏迷不醒的宸帝转醒,看向他们,气若游丝的朝他们招手。

    “煌儿,涵丫头,恨朕吗!”

    看着这样的宸帝,凌姿涵不知道该说什么。

    恨吗?的确应该恨他,他的所为,让她失去了原有的家、失去了安宁。但她却说不出心中的那份触动,似乎也明白那本札记中留下的那句……我很庆幸,他是个好皇帝。而不知道是否该恨他。但有一点她很明确,她并没有觉得,他做的是对的,只觉得他可怜罢了!

    “你们不说话,那朕就问问易盟主。易盟主,朕用这双手,亲手了断了你的姐姐,朕的挚爱,这样,你恨朕吗!”

    易安凉瞪视这他,许久忽然冷笑,眼底浮现一丝嘲弄:“她不恨你,我也不恨你,只觉得,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为了你的权利,为了你的狗屁道理,亲手杀了你此生最爱,你觉得,如此做得出,还是最爱吗?你还有脸说,她是你此生的挚爱吗!”

    “呵呵,在其位方知其苦。安凉,若你有一日,问鼎朕的位置,大概才会明白,帝王的爱,从来都是最可怜的!”

    苍老的声音,微弱的喘息,浸透着微微的颤抖,还有那悔恨的心情。这无一不证明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现如今也徘徊在了生与死的门槛边缘。他无奈的抬起手,神情是那样的哀戚,他静默的抬起手,仿佛要想天空抓取着什么,半晌也只是指向了凌姿涵手中的那本札记:“安然有个习惯,会将一切都记录在一本小册子里,可惜朕一辈子都无缘一见,今日见到了,却已经不敢再看了。”

    稍顿,他继续道:“煌儿,你知道吗,在亲手出去你母亲后,我有多少午夜梦回,都在想着你那母亲的音容笑貌。在那之后,我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每每闭上眼睛,我就好像看见了,你母亲和我最初相遇时的情景,看见了她诞下你的欢乐,而最忘不了的是,她走的那天,我掐着她的脖颈时,她还一直在对我笑。”

    西朝历代皇帝都知道,西楚一脉,便是求仙问道,长生不老的试验品。而他这辈子东征西讨,想保全的是名声,也是民生。自从他知道紫家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后,他便开始筹谋,他要的不是长生不老,极乐升仙,而是天下太平,国富民强。所以,这历代皇帝所求的长生不老,对他来说就是颗不得不剜去的毒瘤,所以他先是灭了西楚,但却发现,西楚之人并没有几个如同历代皇帝遗留下来的说法那样的人,经过仔细调查,这才知道,西楚已然改朝换代,那批旧部少有存在。即便是在,也被剿灭了。

    这样,他才舒了一口气,可没想到,挚爱的身上,竟然存有着西楚人嫡传的血统。而后,他又见了贤王妃,后来遇见了明珠。这三个女人是西楚的嫡传,而女人则是诞育生命的源泉,除掉西楚,并不能安邦,那么他必须狠下心来,连同这三个女子,一同绞杀。

    可他不能那么做,但他听说过,紫家人必须娶西楚的女儿,刚巧他知道,明珠和国师紫宸相爱已久。他绝技不能让另一个异色眼睛的孩子出生,于是他制造出了那样一出戏,令明珠不得不嫁给丞相。

    但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所为依旧不能逆天意。

    不论是轩辕谦的降生,还是凌姿涵的出现,都令他感到恐惧,所以,他先后将这两个孩子送走,让他们远离。而这时,凌辰立向他献计,并请来巫师……

    之后的事情,不必说,也非常明显,巫师献策,在阴日里,引妖女(明珠)胎相,杀之。后埋入凤凰斩……

    “知道她为什么笑吗?”凌姿涵打断宸帝的回忆,对上他茫然而又苍凉的视线,低声道:“因为,她爱你。她知道你念着这个江山,所以以死来成全你,也结束了这百年来的诅咒。她在这本札记里写的最后一句是,‘我很庆幸,他是个好皇帝’。你的目的达到了,紫家哪些比妖怪活的还要久的长老,终于可以解脱了,在这后面,也不会再有人会拥有紫家的血瞳。一切的起点已经被毁了,毁在了凤凰斩的风水局里。”

    最后那把火,是随他们一同进墓的紫七放的,他包着一个陶瓷罐子,说里头是他的亡妻,之后,他便用一把狐火,终结了哪个凤凰斩,终结了血脉的源头,化作一道影子,带着他的爱人,钻入山林之中,应该是回到属于他的世界归隐去了吧!

    那晚,轩辕煌放下了孝诚皇后的骨灰,带着凌姿涵去了未央宫里。

    同时留下的,还有那本札记。

    宸帝翻着那本札记,留下了生平第二滴泪。

    第一滴,遗落在孝诚皇后瞢了的那天……

    两天后,沐家打着轩辕煌的名号,试图改朝换代,同一时间,轩辕琰准备登基,凌爵爷在后支持。但等带着他们的,却是轩辕谦的炮火。

    师出有名,打着护卫宸帝的旗号,轩辕谦顺利的将沐家人一网打尽,同时将意图不轨的轩辕琰收监看管。凌辰立因为并没有表露出来,一切都在暗中支援,则没有被当场抓捕。

    不过他也没能跑掉,回到家中后,就被等候已久的凌清泊,给逼近了死角。

    末了,他自己了却了生命。

    而就在凌辰立死讯传来的第二天清晨,宸帝留下一纸诏书,废太子轩辕琰,令圈禁终身。同时册立新的储君,轩辕琰。并册封轩辕煌的一对儿女,分别为遥亲王,与乐央郡主,希望他们可以逍遥快活,长乐未央。

    在第二天的傍晚,驾崩。

    离开时,格外安详,手中还抱着那本属于孝诚皇后手札,枕边摆放着的是那个封装这孝诚皇后骨灰的金凤罐……

    西三百四十八年,盛夏。

    身着白锦苏绣十二尾凤裙,头戴国师玉冠的凌姿涵,亲手为轩辕谦带上缀着明珠的皇冠,在殿中举行加冕的祈祷。

    三禽祭天,三牲祭地。

    礼成后,凌姿涵率领殿中众礼官,向轩辕谦行礼。

    三跪九叩,即便是轩辕谦想要阻止,也知道这种场合,这样的做法,并不合适。只能肃着脸,接受她的跪拜,但这心里却明白得很,这……是诀别。

    “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

    轩辕谦垂眸看着凌姿涵,稍顿,示意身边接任太监总管的年轻太监,上前相扶。

    凌姿涵抬头望着他,那目光一如从前,但却少了份曾经的轻松自在。这让轩辕谦不禁想起,在慕容暝幽得到世子之位时,凌姿涵看着他的目光,也是这样的……这样的令人熟悉而又陌生着。即便再怎么一如往昔,只要一触及这目光,便会立马想起,如今的他们已经不一样了。

    少年英朗的新相凌清泊,穿着丞相暗红色的官服,稳步走进大殿。

    明明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却好似因为这一场历练,瞬间成长起来。

    还是那样姣好的脸庞,与凌姿涵有着七分相仿,但身上的那份气质,却是截然不同了。终于褪去了伪装,多了份属于男子的英气,眉宇间也多了份沉淀。

    他微微看了眼新帝身边的姐姐,绷直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就立刻收回眼神,一本正经的向新帝行礼,请新帝移步勤政殿。

    轩辕谦缓步离开,凌姿涵与凌清泊随行其后。

    出门,龙辇已经准备妥当。

    等轩辕谦上辇,凌姿涵则坐入随后的轿中,很快也就到了勤政殿。

    殿外,三品一下的朝臣云集在此,见龙辇停下,纷纷跪地,恭请新帝入殿。

    下轿,凌姿涵手持历届国师所用的笏,与轩辕谦保持着两人的间隔,稳步走上红毯。等他从正中龙梯上殿时,她则从左侧的臣梯行至。

    入殿,殿中朝臣均已排列妥当,轩辕煌立于众臣之外,却在殿首,领着一杆王爷,立于一排。他朝凌姿涵递了个眼神,微微一笑,不过她并没有收回视线,即便是当轩辕谦走上龙椅,撩袍坐下,他的视线依旧追随着站在轩辕谦身侧的身影。

    “排班!”通赞高唱。

    新相入班,位于众大臣之首。

    此时礼乐响起,凌清泊率众臣三拜九叩,礼毕是,通赞引凌清泊至皇帝宝座前。

    “跪……搢笏……”

    众臣再次跪下,凌清泊应声搢笏,接过捧宝官恭敬奉上的玉玺,捧着举过头顶,“万岁登机,臣等谨上玉宝!”

    登机大礼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三呼万岁,一声盖过一声高。一时间,这样的声音便在大殿中不断回响着。似乎要向所有人昭示,新帝登基的喜悦。

    但因为宸帝的丧期刚过,这样的登基大典还是会蒙着一层阴霾的色彩,即便此刻礼乐和乐,众臣受封,凌姿涵还是心有余悸的想着这些年的一切。

    而这,是尘埃落定,还是开始?

    新帝登基,周边四国来朝称臣,天下归和。

    帝改年号昭熙,史称昭帝。

    而在昭帝登基以来的半月里,天下革新。

    一张圣旨,沐家满门抄斩,凌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同时公布另一个辛密,凌家嫡子嫡女并非凌家子孙,而这一切罪过,都被圣上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全部推到了凌辰立的头上。昭告天下后,他们得以重新认祖归宗,御令赐姓,改名紫涵、紫航。

    昭帝登祭台,追封先皇后孝诚、先贤王妃,及国夫人明珠,并将三人骨灰迁回都城。将孝诚皇后与宸帝合葬,贤王妃葬入贤王陵,合敛。至于国夫人明珠的骨灰,则被上任国师紫宸带走,说是要带着心爱的人,四海云游。

    有关于“长生不老”秘术的资料全部销毁,和这件事有所牵连得人,也在昭帝狠戾决断的手段中,全部绞杀,一个不留……

    转眼入秋。

    轩辕谦等位已有三月。

    而在这三月中,轩辕煌为他南征北讨,留下身为国师的紫涵在皇宫中,与已经是皇后的蝶影作伴。

    这一日,紫涵又收到了轩辕煌的家书。

    正看着时,刚下朝的轩辕谦就带着一众尾巴,往皇后的未央宫。

    蝶影迎接他进入殿中,屏蔽众宫婢后,就又引着他,去了侧殿。据说,这侧殿原是轩辕煌幼时住的,现如今紫涵带着孩子住在这儿,若非祭祀大典,是绝技不曾出门的。如今,轩辕谦来了,她才不得不起身迎接。

    轩辕谦还像以往那样,温柔的笑着面对她,伸手拂过她额角的发,“胡闹,人前如此,人后也如此,你这不是伸手打我耳光子吗!”

    “师兄,我可没那么大胆子。这老虎的胡须,我敢拔。因为被老虎抓到了,大不了给它三拳两脚,灭了就成。但师兄皇帝的脸面,我可不敢动。因为皇帝掌握的是天下,我即便有过人本事能够逃走,也只能在外头漂泊的躲一辈子。居无定所的生活,我厌倦了,不想再过……”

    “你这丫头,我就说了一句,你到说了这么多。来,师兄我伸脑袋给你打,打完了我保证不会责罚!”轩辕谦揉了揉她的头发,虽然一切如常,但她还是觉得呃,他们之间,如今是真的隔了些什么。

    紫涵抿了抿嘴,挽着蝶影道:“嫂嫂,你瞧师兄,是个皇帝,又当了爹,还是这样没正形,你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别整日里由着他,惯着他,会宠坏了他的。”

    “这天下,也就只有你敢对你师兄这样说话!”蝶影取笑着她,转眸看向轩辕谦,满眼温柔。

    有些事情,他们彼此间都明白,不过,不去点破的话,这份幸福其实是可以持续很久的。就像如今,她与打小就喜欢的男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即便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底,恐怕永远都会有一个想得到,却因为无法给与她想要的东西,而不去奢求的影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这个男人的心怀属于天下,并非男女之情的小情小爱可以束缚,而且那女子的心里藏着的是另一个足以与这男人匹敌的英伟,自然就更放心。

    而蝶影还记得,新婚那会儿,她曾给涵儿去过信,暗示的问了句。很久之后,她收到了回信,简短,却字字句句都刻在了她的心底……那就取代她,用你的那颗真挚的心,取代他心里虚无的影子。比其她,你永远都在他的身边,所以,他始终是你的。一生一世,都是你的!

    “呵呵,因为师兄现在自称‘我’,而非朝堂上的‘朕’,当师妹的自然敢和他没大没小。若是他现在板起脸来,我就是有千万个单子,也不敢在这儿撒野!”紫涵眯了眯眼睛,瞧着轩辕谦。

    在这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她的心境也比以前平静了。

    府中事务安排妥当,交给了流云管理,商务上的事儿,则按照行业的不同,将店铺归一整合,之后交给了四龙四凤。朝堂上的事,她不再涉足,她想多点时候陪伴孩子,看着孩子们的成长,一点一滴,都是那样的令她感到满足。

    望着她眼角眉梢浸透的笑容,轩辕谦想要触摸那笑容,可刚举起的手却在半空僵了下,转而又放下,淡淡的说了句,“涵儿,我这辈子,都是你的师兄,在我面前,你就不必那么拘束了。”顿了下,他又道:“九弟又打了胜仗,不日就将回京。如今四海归一,你想要的太平的盛世,到了。涵儿,不如在京中定居吧,这里的气候比晋中或是瀛海都好些。而且你还能经常入宫陪伴蝶影……”

    “嫂嫂有你,有你们的孩子,不会寂寞。而我,经过了这些年,这些事,也累了,想要休息。”说着,她忽然福身,“紫涵恳请师兄,等我夫君凯旋,就放我们回晋中吧!紫涵不求荣华富贵,但求能与家人时刻相伴。若师兄不放心,紫涵自愿请辞,求师兄废黜国师一职,擢升钦天监监正为正四品,日后所有祭典仪式,皆由该官员来主持,既节省了人力物力,又能将紫家这个家族的荣耀终结。”

    半晌,轩辕谦不曾答允,只是看着她。

    紫涵心头一凛,又往下压了压身,坚定道:“求皇上成全!”

    “涵儿!”

    “陌上花开……陌上花开……这是紫涵在外远征的丈夫,寄来的家书。皇上应该知道,这后一句是什么吧!”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轩辕谦如何能不明白她此刻提起这话的缘故,只是,他仍有不舍。可他没有理由再将她留在身边,而她又去意以决,无意是将他最后一点期冀扑灭。许久,他松开藏在袖中的拳头,伸手扶他起来。

    “罢了,等他凯旋,你就和他回晋中吧!不过,要记得时常回来,瞧一瞧师兄。这国师的东西,你都留着,一来,这里头包含了你们紫家太多故事,二来,我也存了份私心。若然有一日,我死在你前头,就回来替我尽一尽国师应有的职责吧!”

    “大吉大利,童言无忌!”刚站起来,紫涵久等了轩辕谦一眼,扔给他这样一句话,令他虎了脸,却逗的蝶影笑了起来。

    “瞧你们这兄妹俩,一个好端端的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一个把对孩子说的话,套用到了皇帝身上,真真是……”

    “是什么?”这次,两人到很默契,同时回头。

    蝶影抿唇,还是没忍住的笑了好一会儿,干脆不说了,将话悬在半截,出去让人传膳,并进入暖阁去看那对龙凤胎。

    外间,只剩下轩辕谦和紫涵两人,坐在圆桌边,谈着话。

    轩辕谦问她日后的打算,她没有回答,只是从梳妆案的妆匮中,取出一个乌木盒子,交给轩辕谦道:“师兄,这个你收好。日后,它就是你的国库。”

    打开,轩辕谦看这里头静静躺着的那把玉钥匙,眉头微微皱起。

    啪……

    合上盒子,将盒子推回到她面前。

    轩辕谦冷声道:“这东西我不能要!这是你辛苦了这些年所得,我不能无故收下!”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再说,这里头也不全是我的产业,还有紫星、凌辰立等人的大部分资产,云集瓷器、银号、茶叶、绸庄等,可以说是天下最为赚钱的产业都在这里了。我不过是将他们的资产整合,分别交给了四龙四凤去管理。师兄,你只当是替我做善事,收下它,需要之时,只要将这把钥匙交给四龙四凤中的任何一个,都能打开这个‘国库’。而我只有一个要求,做个好皇帝!”

    轩辕煌凯旋的那天,轩辕谦蹬上城楼,亲自迎接他,邀入宫中。

    众臣宴饮,犒赏三军。

    等席散人离后,轩辕谦走下阶梯,看着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牵挂着紫涵的男人,低声说:“九弟,平心而论,我该记恨你才对。因为你的出现,抢走了我的所爱。可是,你却能给她,我不能给的一切,你能让她笑,你会护她周全,你能时时刻刻想着她,不管天下如何,你都以她为先。而我不能。不论何时,我都会先想着天下,才能再想着她,所以,我不配说爱她。”

    轩辕煌抬头,望着一身明黄的轩辕谦。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谈话。

    “皇兄,即便你是皇上,我也不会相让。我想,你该明白,在当年初,你和我做出那样的交易时,你已经没有资格了!”

    “我不是要和你争,只是希望……对她好点。”在他对面坐下,轩辕谦将手中酒杯朝他微微举了下说:“你若敢对她有一丝半点的不好,朕即便踏平这天下,也要将她讨回来!”

    “臣不会让你有那样的机会!”

    撂下坚定不移的话,表了决心的轩辕煌,仰头喝下杯中美酒,转即将杯子翻过来,眯着眼睛看着同样动作的轩辕谦,算是缔结了男人之间的协议。

    两人又说了不少话,喝了许多酒,在那空荡荡的大殿里,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面对面的谈了那么久。不过这两兄弟还真是一个脾气,越聊越起劲,大有英雄相惜的感觉。

    聊到月华高升,轩辕谦才领着轩辕煌一同出了大殿。

    吹着秋夜的两份,朝着后宫走去。

    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带任何人随侍左右。

    行至未央宫门前,轩辕谦指了指未央宫旁边环绕的偌大的池塘,低声道:“她在等你,去吧!”

    她?

    轩辕煌眯了眯眼睛,接着月光,依稀能看见塘边那熟悉的身影,心中大喜,疾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月下,紫涵坐在池塘边的石墩上,穿着他们初遇时那样火红的衣裙,紧紧地看着水面。忽然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她连忙回神,抬头便看见了轩辕煌的身影。含笑起身,静立在塘边,迎接着轩辕煌。

    身后的马车上,南儿正照看着两个孩子。本已经睡着了的孩子,却像是忽然有了感应似的,睁开眼睛,咯咯笑着,小胳膊小腿不老实的乱蹬着,耀武扬威的。

    车外,轩辕煌抱起紫涵,情不自禁的旋了一圈,在她耳边道:“又瘦了。”

    “嗤,若不瘦下来,怎么穿这件衣裳?”

    轩辕煌低头仔细看了看,原来她身上穿的还真是他们初见时的那件衣裳,红的妖冶,但对他来说,却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致命的吸引。

    因为当初的那一眼,那一刻的注视,他才会对她产生了兴趣。

    俯身,蜻蜓点水的吻了吻她的唇,轩辕煌将她放下,捉着她的手道:“卿卿,我回来了!”

    衣裾摇曳,笑着皎皎。

    迎风而立的女子,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又朝远处看了眼,她知道,轩辕谦还站在那里。微微点了下头,她利可收回视线,看向轩辕煌,从袖口拿出一份家书,递入他的手中。并紧紧地携着他的手,慢慢地将指尖叩入他的指缝中,交握。

    缓缓开口,声音郑重,语调清悦……

    “陌上花开,夫君,你我可否同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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