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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大家都站在容老夫人的面前,忧心忡忡,今日新妇敬茶,本来是件大喜事儿,却没想到喜事忽然就来了个大逆转,竟然把容老夫人又气倒了。
大夫说过了,容老夫人这病是要娇养着的,每日吃贵重的药不打紧,最最要紧的是心情要舒畅,万万不能再生气。人若是动怒,伤及肝火,到时候气血逆行,只恐一时控制不住,撒手就去了。
容大奶奶站在门边上,看着内侍里乱哄哄的一片,心里有些不安,自己一时没忍住想给容老夫人添堵,没想着捅了这么大一个漏子。容二奶奶也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偷眼望着床上躺着的容老夫人,希望她快些醒过来。
相宜瞧着容大奶奶那神色,知道她心中着急,毕竟气坏了容老夫人也不是一件小事。这婆媳关系弄不好,竟是如天敌一般,让她不得不敬重杨老夫人之前为她做的各种打算,将容大奶奶的心结化开,她才能与容大奶奶相处融洽。
“母亲,你别担心,祖母会好起来的。”相宜站在容大奶奶身边,轻轻的说了一句,容大奶奶的脸沉沉的,没有回答。
毕竟是她做错了,容老夫人现在这般模样,还不知道容大爷会怎么责备她。容大奶奶瞅了瞅站在床边的容大爷,心中实在懊悔,她也只不过是想拿话回了容老夫人,没想到那个小霜竟然会自己站了出来说想做通房,事情这般凑巧,她却是怎么也躲不掉这责任了。
“夫人,夫人!”沈妈妈惊喜的声音让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两人心神安定了些,挪了挪脚,悄悄靠近了床边,见容老夫人的眼睛已经睁开,可嘴角却歪到了一旁,伸出来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些。容老太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容老夫人使劲睁了睁眼睛,脑袋往旁边偏了偏,容老太爷看得心里酸了酸,连连点头:“你放心罢,我不会添房里人。”虽然容老夫人既蠢又恶,但两人结发夫妻,容老太爷跟她这般过了一辈子,已经习惯了她,更何况容老太爷对容家祖训信奉甚笃,根本就没想到过要添什么通房丫头的事,此时见容老夫人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是难受。
容老夫人吃力的将嘴角扯了扯,发出了含混的声音,众人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似乎容老夫人是在说:“老爷,我相信你。”
容大爷和容二爷见母亲还能说话,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两人也不忿母亲宠爱三弟,可毕竟怎么样都是自己的母亲,若是自己的媳妇将母亲气死了,他们两人肯定也会跟着背上个不孝的罪名。现在见着容老夫人终于缓过气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赶着走上前侍奉:“母亲,你且好生休养。”
容老夫人闭着眼睛不看他们两人,口里含含糊糊喊了一句“老三”,容老太爷回头一看,脸色发青,容三爷正躲在角落里,伸手拉着一个丫头在说话。
“孽子,还不快些上前来!”容老太爷脸上跟打了霜一般,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一味的在跟丫鬟调笑,难道就不能歇上一阵!
容三爷望了过来:“母亲醒了?”赶忙急急的走过来,拉着容老夫人的手,口中只是嘟嘟囔囔:“母亲,你别跟那些心肠狠毒的人计较,你得快些好起来才是,嘉文还等着来给祖母请安吶。”
容老夫人的脸色此时才露出了一丝笑影儿,她想尽力拉拉嘴角,可那歪着的嘴显得更歪了,实在让人瞧着惊骇不已。
不多时,一个婆子领着给容老夫人看诊的大夫挤着进来:“大夫来了。”
众人让出一条路来,大夫走到床边给容老夫人诊过脉以后,眉头皱了起来,忧心忡忡的对容老太爷道:“老侯爷,尊夫人这病可再也受不了刺激,你要不是将她送到别院或者田庄里去静养一段时间,别让她太操心了,否则这病真好不了呐。”
容老太爷听了连连点头:“多谢大夫指点。”心里边盘算开了,等过几日自己亲自送了夫人去城西田庄静养些时候,这府里头委实有些吵闹。“好好伺候着夫人,派个人去田庄说下,让他们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夫人要搬去静养一段时期。”
老大夫看着一屋子人,皱了皱眉头:“这房间里需得保持通风透气,你们都站这么多人在这里,很不利于老夫人休养身子,赶紧出去些人罢。”
听着大夫如此吩咐,大家赶紧退了出去,才跨出房门,容大爷便皱着眉头对容大奶奶道:“你是准备向你女婿学了不是?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容大奶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容大爷略带埋怨的声音,心头的惊慌依旧没有散去,今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便抽风般一定想让婆婆不舒服?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未必就不能忍这一刻?亏得自己还要春华去劝许允袆不要意气用事,自己为何就这般鲁莽了起来。
相宜在一旁低声道:“父亲,母亲为人正直良善,最多也就说说两句风凉话儿,绝不会串通那小霜来故意气祖母,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容大爷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到了走廊那头,容大奶奶感激的看了相宜一眼,婆媳两人跟着走了几脚,便见着走廊那边跪着的是小霜,一双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样,泪水将地都打湿了一大块。
“你起来罢。”容大爷的话中夹着寒冰一般,听了有些骇人。
小霜怯生生的站了起来,低头站在那里不住的抽泣:“我对不住夫人,她对我一直很好,可我也是真心敬重老爷……”
“别再说了。”容大爷暴怒的吼了一声:“你先自己回屋子里去,听候发落罢。”
小霜抬起脸望了容大爷一下,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神情,垂手应了一句,拖着一双腿慢慢的朝后边那进屋子走了过去,她的背影看上去很是消瘦,慢慢的被那回廊的一片暗色给吞噬。
回到晴雪园,容大爷和容大奶奶置气,一个晚上没有与她说一句话,这可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容大奶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心里不免有些发慌,死命抱住容大爷的胳膊,一个晚上都没有放手,今日早晨起来,容大爷总算是开口和她说了一句话:“放手。”
容大奶奶将脸贴了过去:“夫君,你再和我说句话儿我便放手。”
容大爷板起脸看了看容大奶奶:“曼娘,以后做事情要多考虑些,别再糊涂犯浑了!”
容大奶奶见容大爷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将手松开:“夫君快些起来,要去府衙应卯了。”
容大爷披了衣裳朝外边喊了句,丫鬟赶紧端着水送了进来,容大爷净了面,转头看着容大奶奶用手支着脸在看他,黑亮的头发如一幅缎子般披在肩头,一双吊梢眼在暖黄的灯罩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不由得心中一动,走过去捏了她的肩膀往薄被里边推:“赶紧去歇息,小心着凉了,现儿快入冬了,你却还以为是盛夏不成?”
容大奶奶这才安了心,笑吟吟的瞧着容大爷跨出房门,眯着眼睛歇了一会,天色又亮了些,赶紧起身去主院给婆婆请安,刚刚出门便见着相宜走了过来,容大奶奶笑着道:“如何不多休息些?承宣呢,可醒了?”
相宜行了一礼:“母亲,承宣还在睡,方嫂带着他,我想着该到祖母那边去请安,顺便看看她好了些没有。”
“一道走罢。”容大奶奶点了点头,相宜凑了过来低声问:“父亲大人……没事了罢?”
“还能有什么事?”容大奶奶装出一副轻松样儿,脚下生风一般往前边走了去,相宜呆呆的看了一眼,心中暗道母亲倒真是有办法,就这样把事情摆平了。
容大奶奶走得风快,半路上见着容二奶奶,瞧着她精神头儿十足,有些好奇,拉了拉她的衣袖:“你这是怎么了?昨日二弟没有说道你?”
容二奶奶的小圆盘脸上漾出了一丝笑容来:“他可没有说道我,相反昨晚他还赞了我一回,说我替他出气了呢!”走在容大奶奶身边,容二奶奶显得步履轻松:“我们家二爷说,他比不得大哥,是要为侯府挑门户的,可怎么着也该比三弟强,可偏偏母亲就是把三弟当宝贝捧在手心里!”
“你倒是得了好。”容大奶奶撇了撇嘴,拉了容二奶奶就往前边赶:“我却是遭罪了,一个晚上提心吊胆都没有睡着觉!”
“我昨日在大堂便拉着你了,是谁那时候头脑发热,一定要雄赳赳的去逞英雄的?还拉上了我!”容二奶奶赶了上来,吃吃一笑:“你可真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是婆婆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容大奶奶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她现儿这么受不得话了!以前那时候,婆婆身子健旺,简直能打得死老虎!都只有给咱们受气的份儿,哪有被咱们气着的?”
“往昔与今日,那可大大不同了。”容二奶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两妯娌放慢了脚步望着旁边的小径,有几个人慢慢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浅红色的衣裳,身材窈窕,面容清秀,正是昨日敬过茶的新妇新妇。
“她这是不想和咱们一道。”容大奶奶见着那新妇的步子极慢,仿佛在赏花似的,转过头去哼了一声,大步朝前边走了去:“咱们未免还稀罕等着她不成?走罢,早些去主院请了安,也算是完了一桩事儿。”
第二十九章
时辰还早,到处都静悄悄的一片,两人带着相宜一道往主院这边走,就听着沙沙的脚步声一片,仿佛细雨落在青石板上一般。
刚刚走到主院门口,那翠花嫂子便欢喜的迎了上来:“大少奶奶总算是来了!夫人房里的小霜昨晚上吊想要自尽,只是踢椅子的时候声响大,旁边住着的小青正好还没歇息,听到动静便过去看,将她救了下来。”
容大奶奶听了心里一惊,这小霜怎么就这般想不通,现在府里有谁说了想要她的命不成?转念想了想,容大奶奶冷冷一笑:“她莫非是铁了心想做通房?上吊还弄出那么大的声响来,分明是不想死,这是以退为进要挟着咱们容家呢。”算起来小霜这丫头至少也该朝二十岁上边走,和她一道来容府的丫鬟早就嫁人生子,唯独有她没有提半句要求,看起来该是早对公公有些小心思了。
容二奶奶抿了抿嘴角:“大嫂,咱们昨儿竟是被她捡了做个进身的梯子!”这事儿可真麻烦,没完没了的,还扯出个上吊的丫鬟来了。
站在大堂门口侧耳倾听,主院里边无声无息,死一般的沉静,若不是此时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谁都会以为里边的人都还在沉睡中。
“夫人还没起床?”容大奶奶望了望站在门口的沈妈妈,见她一脸倦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昨日一时兴起想给容老夫人添堵,没想着闹成这样子,就连下人们也跟着受罪。
“是,还在睡呢。”沈妈妈垂手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回答,这长宁侯府的大权已经落在了大少奶奶手里,再也轮不着她在夫人身边站着,趾高气扬的看着府里的丫鬟婆子了。“大少奶奶,小霜昨晚出了事儿,要不要过去处置下她?”
容大奶奶点了点头:“带我过去。”
小霜住在主院后边那进屋子,一般是两人或三人住一间,但小霜因着得容老夫人喜欢,与沈妈妈都是单独住一间。走到小霜的屋子门口,就听着里边有低低的抽泣声,还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说着劝慰的话儿:“小霜姐姐,你就别这么想不开了,昨日的事儿,主子们谁都没有说话,你何必一定要去寻了死路?”
沈妈妈一把将门推开,抬腿就跨了进去:“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过来了。”
屋子里边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条凳子,还有一口箱子。床上坐着小霜,才短短的一日,她的脸颊仿佛便失去了红润,有些干枯的灰黄,头发乱蓬蓬的,盖住了她的眉毛,稀稀疏疏的刘海下露出了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
坐在床头的是才升了二等丫鬟不久的小青,见主子们进来,赶紧起来行礼,垂手站在一边。
“小霜,你上吊寻死是想给长宁侯府安个虐待下人的罪名不成?”容大奶奶瞥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小霜,厉声喝道:“将这个不省事的丫头给我从床上揪下来!”
小霜的身子抖了一抖,不等沈妈妈和小喜上前,自己滚下床来跪在了容大奶奶身边,一把抱住了容大奶奶的腿,眼泪珠子簌簌的落了下来:“大少奶奶,是小霜一时糊涂,没有想得开,绝非是想要败坏长宁侯府的名声!大少奶奶,小霜昨日所说全是真心话,搁在心里头也有好几年了,小霜知道这些话说出口来定然落不了个好,下场,所以一直不敢说。但是大少奶奶昨日的提议确实合情合理,小霜听着动了心,这才斗胆将那些说了出来,没成想将夫人气成那样,小霜没脸再活下去了。”说到后头,小霜已经是哭得泣不成声,抽抽噎噎在那里,嗓子已经是哑了。
听了这番话,容大奶奶心里一阵不舒服,小霜怎么还在这里胡搅蛮缠的,竟然还将自己又扯了进来,两条眉毛不由得拧在了一处:“小霜,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自己到府里的下人里边挑一个,我替你们办了亲事,要么给你个赎身的机会,出了长宁侯府便不要再回来了。你选哪条路,自己看着办罢。”
小霜瘫倒在了地上,愣愣的看着容大奶奶:“大少奶奶,能不能让我继续留在主院?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痴心妄想!”昨日这事估计有好事的婆子会传出去,府上的下人谁会真心想娶她?赎身出府该如何生活?京城这么大,放眼望去茫茫一片,不如到府里头呆着日子好过些。
“谁会信你这些话?”容大奶奶板起脸来:“到时候你一个想不通,又寻了根绳子上吊了该怎么办?”
“大少奶奶,你便相信我一回罢!”小霜抓住容大奶奶的裙角片儿,哭哭啼啼,声音嘶哑得像锯子锯过杂木般难听:“小霜真的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容大奶奶刚刚想说话,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啦!”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外院莫管事的老婆刘妈妈,她擦这汗奔到容大奶奶面前,颤抖着声音道:“三爷被抓起来了!方才来了几位军爷,说是刑部过来的,要来查抄三爷住的碧芳苑,现儿正在外院呢。”
容大奶奶脸色大变,抬腿便朝外边走了去:“老爷可知晓了?”
“府上已经有人去送信了,估计不多时便会回来。”刘妈妈的脸色发红,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们家的正在陪着那些军爷喝茶呢,也不知道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相宜在旁边一直听着刘妈妈说话,听到这句话,才略微放心下来,走上前去对容大奶奶道:“母亲,相宜觉得这事该不是很要紧,若真是犯了什么大事,哪还会这般客气,早就将咱们府给围起来,怎么会坐在外院由管家陪着喝茶?”
“侄媳妇说得有理。”容二奶奶连连点头,就如落水的人捞了根稻草似的。她刚刚听着说得了皇上圣旨要来查抄,便觉得惴惴不安,生怕容三爷犯事会牵连到容二爷,现在听着相宜这话,却又觉得宽心了不少。
容大奶奶也觉得颇有道理,哪有来查抄还这般客客气气的?这才将一颗心放稳当些,带着丫鬟婆子到了垂花门那边,派了刘妈妈过去打听。
“母亲,我觉得三叔这次,或许是跟贪墨脱不了干系。”相宜望着刘妈妈匆匆消失的背影,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事儿,容三爷那个四品的少詹事放到京城的官里来说,不值一提,可却真是个肥缺,中间能捞不少油水。这半年光景,他肯定捞了不少金银,日日笙歌,单单看他那通房杏花便知道,穿戴都比以前要好了不知多少,今日手腕上是个赤金绞丝镯子,明日却换上了一个阔边空心金包银的。
“肯定是这码子事。”容大奶奶点了点头,去年开始皇上可一直在严查贪墨之事,揪出了不少贪墨的官员,那些被查出来的,个个都受了惩罚,罪行重的判了斩杀,轻些的也判了流放西北十年。
不管容三爷怎么样,只要不牵连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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