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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夏佥与夏知翰说了什么。对夏堇来说,那是她人生中最漫长、最阴冷的一天。
她一直记得那一天,午饭刚过,她正担心自己的婚事,在房间坐立难安。父亲敲开了她的房门,慈爱地对她说,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人无权干涉。只要他活着,就绝不会把她嫁给江世霖。夏堇做梦都没想到,这是父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了父亲的承诺,她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知道父亲一向都是信守承诺的人。当天下午,正当她在绣架旁绣她的兰花屏风,紫鸢告诉她,她的母亲正在房中哭泣。
她匆匆踏入父母的房间,就听到母亲说,父亲被祖父叫去了。自懂事之后她就知道,因为她没有弟弟,所以夏家一直都是她的二叔当家;同样因为她没有弟弟,她的祖父经常把她的父母叫去责骂。全涿州的人都知道,她的祖父一直想休了她的母亲,替父亲另娶。
夏堇轻声安抚着母亲。每一次,只要父亲被祖父叫去,母亲就会伤心落泪。听到母亲说,她宁愿自己被夏家休弃,也不会让她嫁给江世霖,她决定去祖父那边探问一下情况。
哄了母亲上床休息,夏堇刚跨出房门,就见原本阴沉沉的天开始下雪,那满天的雪花一团一团压下,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心口发闷。她强压下心头的不祥预感,往祖父的院子走去。
她带着紫鸢才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丫鬟丁香向她们走来。丁香告诉她们,她的祖父发了很大一通脾气,而她的父亲早在半个时辰前就气呼呼地走了。
夏堇谢过丁香,匆忙折回自家院子,却发现父亲压根没有回来,也没有留下口信。她急忙命紫鸢去门房问一问,父亲出门时可有交代。
须臾,紫鸢向她禀告,她的父亲在半个时辰前独自离府了。门房向他行礼,他没有搭理,脸色阴沉得厉害。
一听这话,夏堇更加担心了。她的父亲一向有心痛的毛病,受不得刺激。在夏家,她和母亲唯一可以依靠的只剩她的父亲,她顾不得许多,急命紫鸢请崔文麒去父亲常去的地方找找,劝他早些回家。
紫鸢从崔文麒处回来,带回了一个令夏堇更担心的消息,崔文麒去找江世霖了。
江家世居涿州。江氏嫡支虽一度迁居京城,但十多年前,在江世霖的曾祖父过世时,他的祖父以丁忧为名,索性致仕了。江老太爷辞官前乃正四品京官,显赫一时。关于他突然回乡的原因,涿州城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他得罪了皇帝,被撵了回来;也有人说,他被同僚排挤,在京城呆不下去了;更有人说,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一定是身染重疾。
不管真相如何,江老太爷在回乡的第二年便病故了。江家三兄弟按照江老太爷的遗言,在次年分了家。嫡长子江光耀顺理成章继承了公中的一切,庶子江光辉,三子江光煌分别得了不少田产及铺子。按照江老太爷定下的家规,自他之后江家嫡长子不得在朝为官,因此在守孝结束后,江光耀留在了涿州,而江光煌携家眷去了京城。据说江老太爷在生前就为儿子谋划周全。江光煌刚到京城就得了不错的差事。
说起江光耀、江光煌两兄弟,也算是涿州城家喻户晓的人物。两人不足二十岁便是同榜进士,同朝为官,一同娶了京城贵女。相比之下,庶子江光辉一向暗淡无光,年过二十才勉强过了童子试,之后便放弃了科举之路,自诩名士风流,其实不过是江家养的一条米虫。
不知道是江光辉运气太好,还是江家祖上积德,十年前,江光辉分得的一块山地居然发现了煤矿。按律法,矿厂只能由官府开采,若是普通人家得了矿山,恐怕只会惹来麻烦,可江家在涿州有势,在朝廷有人脉。在江光耀和江光煌的帮助下,江光辉一跃成了涿州第一富户。
可能是有得必有失,江光辉的嫡妻,江世霖的生母尤氏在次年病逝。在尤氏的葬礼之后,其妹小尤氏以照顾外甥为由,留在了江家。正当众人以为江光辉会娶小尤氏为续弦,他却出乎意料地娶了大嫂的庶妹小潘氏。众人嬉笑着感慨小尤氏打错了如意算盘之际,江光辉正式纳小尤氏为贵妾。八个月后,江世霖的庶弟出生。
一直以来,江氏一族都是涿州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正当小尤氏,小潘氏的话题渐渐淡去的时候,江世霖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相比其堂兄、堂弟的贤名,他更多地继承了其父吃喝玩乐、挥霍无度的技能。据传,他曾花五千两银子买了一只蟋蟀,扔在地上一脚踩死。他也曾包下整间酒楼,用一百只鸡熬成一碗汤,只为了博花魁一笑。
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江光耀与江光辉恳谈过,也亲自教训过江世霖,甚至让自己的儿子带着江世霖读书写字,奈何烂泥扶不上墙,牛牵到京城还是牛。江世霖根本就是无药可救的纨绔子弟。
一想到江世霖那些当街打人、调戏民女的丰功伟绩,夏堇怎么能放心崔文麒去见他。崔文麒是读书人,若是伤了右手怎么办?若是让江家知道,他们是因为崔文麒而拒婚,江家恼羞成怒,用莫须有的罪名剥夺他的功名,毁了他的前程怎么办?
夏堇越想越害怕,急问紫鸢:“你可知道崔大哥走了多少时间?”
“听小丫鬟说,大约小半个时辰。”紫鸢也是一脸急色。
“可知道他去哪里找姓江的?”夏堇追问。
“应该是明月楼。白日里,江公子大多时候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