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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此时如坠冰窟的刘铮名比起来,此时段菲的心态还算平和。
回到寝室,她甚至还认出了陪在自己辅导员身边的那个人——文希琢。
段菲还记得这个名字。因为当时她觉得这个名字特别秀气,像女孩子名字,跟宁孑这个名字正好走了两个极端。
“方老师好,文老师好。”在两位辅导员面前,段菲表现得很乖巧。
“咦?段同学你还记得我啊?”文希琢略显意外的问了句。
“嗯,文老师的名字跟长相很配,所以就记住了呢。”段菲微笑着答道。
文希琢和善的笑了笑,温言道:“不说这个了,段同学,今天我来就是跟你确定一些事情,你也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事。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照实回答就可以了。可以吗?”
“关于上次宁孑那个事吧?”段菲问了句。
“嗯!”文希琢点了点头,他到不意外段菲能猜到,竟然这个聪慧的女孩还记得他跟他的身份,当然猜的到。说起来他也不可能因为别的事情过来找她。
“是因为那个宁孑被有为的主席夸奖还是他又解决了一个方程?”看到文希琢爽快的承认,一路缭绕在段菲心头的话也脱口而出。
“嗯?什么方程?”文希琢诧异的问道。
《数学年刊》大概在华夏京城时间半小时前,也就是他在刘主任办公室那会儿才正式在官网刊登这篇文章。文希琢从里刘铮名那里出来后,便忙着跟人联系,找段菲谈话,手机都没拿出来看一眼,自然不知道网上最新的进展。
“什么NS方程。说是论文今天又在什么数学年刊上发表了。”
段菲将刚刚看到的信息告诉了文希琢,她能看出这位物理系的辅导员是真不知道宁孑又发了论文这事,心里大概也有了判断——果然还是名人效应。
只是文希琢接下来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
“NS方程?你从哪看到的消息?”
“微博上啊。”
“你等下,我看看。”
文希琢直接拿出手机开始查找,让人尴尬的一分多钟,当文希琢再次抬起头时,眉宇间多了一抹凝重,好在态度没什么变化。
“段同学,你别多想,其实就是找你确定一下当时的情况。你能肯定当时宁孑真的做出那种行为了吗?”
“当然!当时楼梯口就我们两个人,也只有他正好从我身边过去!而且我抓住他的时候,他马上就道歉了!”段菲很确定的说道。
文希琢点了点头,并从中又读到了一个细节。
“你确定当时那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仔细回忆一下,这个问题还挺重要的。”
文希琢严肃的样子让段菲有些纠结。
事情毕竟过去那么久了,记忆早已经变得模糊,潜意识里可以很自然的说出来,但当要较真回忆的时候,却突然不太确定了。毕竟那里是公共场合,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
更别提她拉住宁孑之后,吸引了不少人在那里看热闹。
“应该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吧?我实在有些记不太清了,也可能有其他人经过……”段菲犹豫的说道。
她能看出这番话说出口后,文希琢的脸上明显挂上了一丝失望的情绪,但没办法,她是真的没法确定。这位物理系辅导员脸上那一丝失望,又给她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行吧,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我给你留个电话,如果想到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的,文老师。”
“对了,如果,嗯,你不用紧张,就是如果这段时间有人找到学校里,以什么记者的名义要采访你,不要去理会。遇到难题了可以联系你们辅导员邹老师。”文琢希看了眼身边一直陪在身边的邹老师说道。
“懂了。”段菲点头应下。
虽然文希琢一直在说不用紧张,但段菲总觉得这位辅导员说的这些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
卢正月的办公室里,能清楚的看到刘铮名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还真不是因为热的,办公室空调显示室温是最舒适的26度。当然刘铮名其实自己也没感觉到热,他脑海中还在回味着老院士刚才那番话,那一字一句像是化成了一根根细小的钢针,准确的扎在他的心窝窝上。
“有这样一个学生,那前途得多光明啊……”
“华清、燕北的校长……也能争一争啊……”
温和的话语,却有着极为强大的杀伤力,甚至让刘铮名在某一个瞬间产生了错觉,宁孑依然还留在华清……
量子物理中有一个平行宇宙的概念,用最朴素的语言表述就是某个事情如果可能发生,就一定会发生,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这样的平行世界有无数个……
此刻刘铮名还真希望这个理论是真实的,而他已经穿越到那个世界。
然而下一刻,他的梦醒了。
因为呱噪的敲门声……
然后他便听到旁边老院士的声音:“进来吧。”
当刘铮名微微抬起头,越过面前的显示器,将目光投射到办公室的另一头,门恰好被推开,一个分外熟悉的人走了进来,这个人也让他下意识的从位置上飞快的站了起来,突然的动作推动着椅子向后挪动,发出“滋啦”的摩擦音。
“周校长,您来了。”
打完招呼,刘铮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卢老的办公室里。
很明显对面的周校长看到他时也有些意外,甚至毫不掩饰的皱了皱眉毛,这又让刘铮名心里一紧。
“刘主任也在啊。”
淡淡的冲刘铮名打了声招呼,周敬学便将目光转向站在刘铮名身边的卢正月。看到老院士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便只感觉一阵头疼。
哪怕这位老院士现在怒容满面,他都不至于头疼。因为表情平静,意味着刚刚那通电话里说的话大概率是认真的。
对于华夏任何一所高校,院士要撂担子走人,对于校长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毕竟对于这些高校而言,院士的存在就好像战略级武器,平时或者并不显山露水的,但需要的时候这些院士的分量可是很重的。
虽然华清院士不少,但谁会嫌战略级武器太多呢?
更别提像卢正月这样从学部委员时代走过来的资深院士。可以说华清的数学院本就是以卢正月为核心的。想当初能把卢正月请到华清,领导们也是花了大力气做工作,还利用了当时卢正月跟范振华之间的矛盾,才把这位大佬级的数学家哄过来。
结果这位大佬现在闹着要去体大……
得知宁孑的事情周敬学已经够揪心了,如果卢正月这学期末之后真的任性跳槽到体大去,周敬学觉得自己再出门去开个会什么的,都不好意思跟熟人打招呼了……
这特么叫个什么事啊!
真的,接到卢正月电话,听到老院士在电话里叫嚣着要去体大应聘的那一刻,周敬学是真差点没疯掉。他敢肯定,历任的华清校长就没哪个遇到过他这种情况。
一个清退学生引发的连锁反应已经大到了可能动摇一所百年高校根基的地步,绝对是事前任何人都没有也不可能想到的。
就像范振华在逻与县时说的那样,有些人总会在被社会毒打后才成长,但有些人就是却能够毒打社会。就好像有些人的社恐,是自闭,是不愿意跟这个社会打交道;有些人的社恐是让这个社会感到恐惧……
虽然刘铮名不能代表社会,但当周敬学下一句话说出口时,他感受到了恐惧的味道……
“卢老,何至于此啊!宁孑的事,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怎么样也能挽回面子。燕北能跟体大合作,我们华清也可以嘛,总有解决办法。您可不能一言不合就撂担子啊!体大那个数学系四年之后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您去体大,那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周敬学这话显然是说给卢正月听的,但落到刘铮名耳中,却让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被抽空。
卢正月这招真的太狠了……
这话说出口,不管最后是不是真走,刘铮名都明白他之前心心念念的一切都已经没了。别说想更进一步,他还能不能在现在的位置上已经很悬了。
一个普通的系主任,跟一个资深共和国院士之间孰轻孰重,大概一个小朋友都能分得出来。卢正月甚至都不用再多说什么,哪怕只是为了哄这老头开心,他都会被狠狠的踩下去。
这还是卢正月不走的情况下,如果真走了……
那后果刘铮名不敢想……
然而没等他从恐惧中缓过神来,卢正月开口了,依然是让人感到可怕的平静语气:“周校长,这几年咱们的关系还可以。这不是何至于此的问题。你以为我是去干嘛的?真是去教那孩子?我能教个屁啊!我过去是因为体大的底子不够厚,说话不够硬气,会被姓范的拿捏!”
说到范振华,老院士的语气终于激昂起来:“那个姓范的多狡猾啊,说笑面虎都是在褒扬他了。他现在的操作,把那孩子哄上几年,天知道本来良善的孩子会成什么样。我去就是护着那孩子成长的,不能让范振华把孩子给带坏咯。况且你以为我还能干多久?我今年63了,看论文都快看不清了。等小家伙四年读下来,我都67了。还能做个狗屁研究啊!菲尔兹奖为什么要有40岁的限制?不就是大家都明白能出成果也就是那几年的事情。”
“我跟你讲周敬学,这学期结束后我是肯定要去体大的。就算人家不要我,我也放下这张老脸找后门把我安排进去!你要是聪明人,咱们就好聚好散,私底下把这事给办好,谁也不惊动。你要是玩迂腐那套,我也不介意把这事闹得全国皆知,那样你更尴尬,也更伤华清这个牌子。你选吧。”
周敬学被卢正月这番话说得彻底没脾气了。
他当然可以用各种手段强行留着卢正月,能当上华清的校长要说完全没有任何手腕,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正如卢正月说的那样,真要闹起来,不管老院士多没道理,一旦他铁了心要走,那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人还真不一定能留下来,但闹到举世皆知,伤的终究是华清跟一众校领导的颜面。
在华夏什么人最不好对付?
如果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在华夏最不好对付的其实就是那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人家只要敢闹,谁来处理都得畏手畏脚,更别提像卢正月这样学术界资历背景大得可怕的老头,这BUFF叠加的太狠了。更关键的是,以这位老院士长期以来那种风风火火、爱憎分明的火爆性子,周敬学相信这老院士是真放得下那张脸……
毕竟卢正月可是在院士大会上,一言不合能直接跟对面的院士吵起来那种人。
真的,普通院士这么威胁周敬学他是肯定不会怂的,但华夏智囊团的大佬,大名鼎鼎的双国院士,学退休老头撒泼……这尼玛谁能经受得住?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受得了,这事闹大了,上头会怎么看他?尤其是卢老到时候为了转关系,跑到直属管理部门拍几次桌子,那乐子就更大了。
周敬学早就听说前不久燕北大学那位范院士为了体大能建数学系的这事,是真冲到教育部办公楼里,拍了好几次桌子的。据说还指着一位卡着不同意这事的司长骂了半小时。一向都很注意形象的范振华都能干出这种事来,眼前这位就更不用说了。
脑海中愁肠百转,周敬学终于还是决定选择妥协,不由苦笑着说道:“卢老,要不折中一下?您要想去体大,咱们就以借调的名义过去?等四年后您在回来?这样行不行?”
“什么借调不借调的!我跟姓范的不一样,我这人就喜欢做实实在在的事情,虚头巴脑的建议你就别提了。”
“您来华清五年了吧?咱们数学院怎么说也是您的心血啊,您真就放得下?好,就算您要走,数学院荣誉院长的名头您总不能推辞吧?”
“不要!什么荣誉不荣誉的?我没啥荣誉!周校长,你也别给一个老头子塞高帽子了。四年后的事情四年后再说,说不定到时候我真决定退休了呢?我手底下还有6个博生生,我到了体大也不打算收学生了。再有四年他们也差不多都可以毕业了,67岁也差不多了。”
“那……”
“周校长,好聚好散!最多我答应你,如果四年后那边不需要我了,我又还打算发挥余热,我还会回来。当然,如果华清也不需要我了,那我就退休,就这样。”
卢正月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出口,房间里三个人都沉默了,仿若时间禁止。只剩下一丝从窗帘缝隙里射入的阳光里,无数的尘埃还在不停息的做着布朗运动。
良久,一声沉重的叹息打破了办公室内沉重的静谧。
“唉……这事闹得……多事之秋啊!行吧,卢院士,小范围的欢送会,请您不要推辞。不管如何,华清感谢您这五年的奉献!”
听到周敬学终于松了口,卢正月脸上神色便也放得缓和了些,开口道:“嗯,小周啊,虽然你是校长,管不了那么多小事,但教书育人四个字还是得抓住的。看问题别太表面话了,什么叫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前些日子我专门找来了宁孑在华清期间经历过所有考试的卷子,仔细研究过。”
“你们可能都没发现过,他刚进学校的时候,的确有跟不上的迹象。但你们有没有仔细分析过原因?他入校时英语水平太差了!差到什么程度?我怀疑他根本听不懂绝大部分专业课的内容。这一点能从他英语强化训练考试的试卷看出来端倪。听力简直一塌糊涂!但这可以理解,自强计划的特招考生嘛,哪有城市里的孩子那么多接触英语的机会?”
“但他只用了一个学期,就将英语的听力水平锻炼到了优秀的程度。因为下学期第一次考核,他的英语强化训练成绩已经有跳跃式的增长。相应的,他大一下学期的成绩也开始呈现稳定的线性增长。一个学期啊,在让自己功课不落后太多的情况下,英语成绩能突然拔高这么多,难道配不上自强不息这四个字?”
“有没有人对初期成绩赶不上的孩子做过详细的有针对性的调研?还是只是做所谓的学术警告?如果教学都是这么搞,那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自强计划?当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也就是临走前唠叨两句。同时我也不是否定大多数老师的针对学生的态度,毕竟我们还是有很多负责任的好老师的。只是教学工作嘛,能更细致些终究是更好的。”
周敬学点了点头,道:“您说的是,那行,这事我记下了。下次会议上我会专门提到这个问题。我等会还有个会,就先走了。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直接找我。当然,如果您能改变主意留下来,那是最好的,华清永远是您的家。”
卢正月摆了摆手道:“行了,煽情的客套话就别说了。你赶紧忙去吧。”
周敬学点了点头,刚打算转身,目光却扫过了依然傻呆呆站在那里的刘主任,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冷着脸,瞥了他一眼,道:“刘主任,您还留在这里?等着卢老给您泡茶?”
两个“您”字周敬学咬得极重,直让刘铮名整个人下意识的一哆嗦。
“对,那卢老,我也先告辞了。”
“不再看看论文了?我还没告诉你这篇论文是谁写的呢。”卢正月冷着脸反问了句。
“不用了,我回去后就仔细的拜读这篇文章。”刘铮名低声道。
“那行吧,多看看,多想想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也祝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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