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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两匹深棕色高头大马吐着鼻息,不耐烦地刨着蹄子。身后的地面上,各有些干的稀的,和煦春风伴着一股强烈而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闻之欲呕。

    花忆蝶捂着鼻子后退,第一次开始怀念香粉的味道。

    兰儿也捂着鼻子,直接退进门房去了。

    连马儿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鄙夷。

    这小妮子,也快成半个养尊处优的小姐了吧。

    多少有点遗憾地刚在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兰儿又出现在身边,手里不知拿着什么:

    “小姐,上车吧。”

    这才注意到双马暂套着轭,后边是一辆大车,车上端坐着一名青衣车夫,一顶大草帽盖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生满虬髯,双手松松握着缰绳,正整装待发。

    一切都和电视中看到的差不多。

    拾级而下,来到车前,才发现车轮高度差不多达到花忆蝶的胸口,和汉朝式样的马车有点相似。车厢黑顶红壁,四角飞檐,四面外壁均以五彩绘着山石间的兰草与枝头栖息的山雉,鲜艳缤纷的很是好看。再走近瞧,厢身主要是以竹木材料制成,坚固而轻便,前后各有一扇小门,左右各有一幅方窗,几乎就是可以移动的一间小屋子。

    这货还是马车吗?分明就是一件艺术珍品!花忆蝶的体内寄生着一个文艺范的灵魂,这时禁不住各种打量抚摸,一时竟忘了上车。

    “小姐,奴婢伺候您上车!!”

    一声闷闷的如同雷鸣,在花忆蝶耳边响起,她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那伺候夫人出门的刘仆妇正站在自己身边。

    先前不曾仔细端详,近看之下,才发现此女年约三十,浓眉大眼不说,更生得肩宽背厚,膀大腰圆,彪悍胜男儿,魁梧赛须眉,虽不过比花忆蝶高出一头,却让后者有种仓鼠遇见兔子的感觉。

    她怎么伺候自己上车?

    花忆蝶胆战心惊地瞅瞅刘仆妇,怀疑是否会被揪着衣领,送快递包裹一般地扔上车。

    对方一龇牙,露出白森森牙齿:

    “小姐可还记得奴婢?奴婢是夫人外院的随行,名唤刘若兰。”

    兰草与磐石,多么强大的反差。

    看看走近身边的兰儿,显然兰儿叫这个名字更合适。

    平日闲聊时得知,兰儿本名石胜男,人生得窈窕,名字倒是刚强。

    兰儿放下一个锦凳,再取块白布铺在上面,请小姐登车。

    花忆蝶这才发现自己有多娇小。

    锦凳极矮,站上去比了比,车底座还是高出膝盖一截,看来只有使出读书时代,从学校里翻墙出去打电玩的那招了。

    花忆蝶挽起裙子在腰间胡乱一塞,刚准备往手心吐口唾沫,然后原地起跳,手撑膝跪式地爬上去,吓坏了的兰儿赶紧把她拦腰抱下来,同时把裙裾拉开理好:

    “小姐!太羞人了!你在做什么?!”

    想不到,兰儿的臂力还挺大的。

    “上车啊?”花忆蝶不解,不然还能怎么办?

    “车不是这么上的。”兰儿脸红红地指了指身旁刘仆妇,后者垂手恭敬道:

    “奴婢伺候小姐上车。”

    说罢在锦凳与车之间跪下,放平背脊,形成第二道台阶。

    原来得先站凳,再踩背,最后跨上去。

    万恶的旧社会啊!花忆蝶一边拾级而上一边感慨地想:

    现在的自己体重应该至多四十五公斤左右,不会把人压坏吧?

    再想想对方体格,于是释然。

    “碰!”

    “小姐小心车顶!”

    提着裙子,几乎是栽到了车厢里,花忆蝶狼狈不堪地找位置。

    车中空间不大,约四平方不到,好在这是花府的女眷用车,也不会显得拥挤拘束。

    比起车外的装饰,车内又是另一副景象:

    左侧固定安放着一张香妃榻,右侧同样钉放了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一只大大的锦盒,几边有一只可搬动的锦凳。

    再看车内粉白刷墙,上面别具匠心地泼墨绘出一座苍茫雪山,皑皑白雪下隐现怪石嶙峋,陡峭崖壁上伸展出青松遒劲,又有半空中一只苍鹰半掩在云端,展翅翱翔天际,铜爪铁喙,直欲破壁而上,虽只有黑与白,却浓淡有度,墨分五色,几如神来之笔。

    “好画!”

    花忆蝶揉着被撞痛的脑袋,竟看得呆了。

    “小姐的老师手笔,自然是好画。”

    兰儿也上得车来,将锦凳放在几边,与原先那只凑成一对儿,边笑道。

    原来是自己的老师?

    凑近观看,画左下用一朱红小印,上镌:

    雍魂少卿。

    雍魂少卿?大雍朝的遗魂韩少卿?

    记得梅儿说过,韩少卿是天下名士,难道他是前朝的遗族?

    这样的人不是应该从事力活贱役,终日与花府里的仆役们为伍的么?怎么会保有受教育的权利——而且,必须是高规格的教育,才能够培养出这样高端的士子精英。

    带着十万个为什么,保持思考状态的花忆蝶被兰儿拉到小几边,坐在锦凳上,兰儿又打开几上盒子,取出女孩儿家的一干用品,为花忆蝶梳理妆容。

    恨透了头上这些丁零当啷的玩艺儿,时不时会挂在花园的树梢上,摘下来戴上去时,每每还会勾掉几丝头发,插痛某处头皮。

    即使做事谨慎小心的兰儿,也难免有时会让小姐受些皮肉苦。

    反抗也无益,但终不是种享受。

    花忆蝶侧坐凳上,一边龇牙咧嘴地任兰儿绑定自己的头发,一边伸手半挑车帘,好奇地往外张望。

    外面伴着得得蹄声,又有一辆马车自后而来,却不与自己所在马车并辔,而是执宾仪,停在大门偏左,第一辆马车的侧后方。

    相形之下,新来的马车就简朴了许多,没有华丽的外包装,青壁黑顶,车夫也是花府家丁装束,挟着鞭儿下来拴好笼头,小心翼翼地拉开车后门,半抱半扶地搀下一人来,接着又是一人。

    夫人款款上前迎接,阳光普照下,那气质如同接机的元首夫人一般,庄丽华贵,雍容大方。

    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位女性版的古之恶来。

    花府总账和会计,孙赵两位先生,一个是瘦小枯干的老头,山羊胡拄手杖,一步三喘,让人怀疑他能否活着到达目的地;另一个则是高大威猛,满脸横肉,浑不似一位账房,倒像是退了休的将军,改了职的屠夫。

    偏生夫人对他两人格外尊敬,尤其是那老头,几乎是以师礼待之。

    花忆蝶不禁想起昔日上中学时的政治老师,脾气和年纪一样大,校长主任一律不甩,全校集会时,他照样慢悠悠地板书,上课,班主任过来三五趟,低声下气地请他高抬贵手放学生出去操场集合开会,不然校长会不爽,他老眼一翻:

    “学校请我是来教书的,不是让谁爽的!”

    从此众生膜拜,敬为天人。

    胡思乱想间,兰儿已将小主人拾掇干净,象牙梳收入怀中。接着一阵轻香,夫人也上得车来,主前宾后,两辆马车得得有声,随即起程,赶往事发现场——田庄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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