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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太清宫亦沉沉睡去,雄伟的殿堂楼阁皆处于虚无黑暗,只有她一人在空旷的路上飞奔。
本就不需要什么方向,只循着那不绝如缕的乐声往前奔跑。她从未像这样忐忑,满怀欣喜却又暗藏不安,只因不知这吹曲的人是否如她所想。
风卷起她的长发,缭乱飞散。漆黑的夜里有一点星光闪烁,那是远处的一盏白色绢灯。
寂静的大殿前,月寒如霜。青石场地,空空荡荡。唯有一座古井,一块石碑。以及,独自坐在井栏边的那个人。
他背对着她,低着头,吹着那支埙曲。身侧绢灯的光朦胧似雾,将他笼在其间。
双澄站在重重树影下,攥着拳,手心出了汗。
终于踏上一步,朝着他的背影轻轻叫了声:“阿容。”
曲声为之停止,他静默了片刻,才慢慢转过脸。井畔的灯笼晕着微光,一明一暗,照出他的清隽眉眼。
双澄屏住呼吸望着他,心头猛地一震,漾碎了满池琉璃波。
惊愕、悲伤、欢喜、释然……无数滋味扑涌上来,顷刻间将她推挤至仓惶的海岸,只能怔立着说不出话来。
他坐在那儿,看着她小小的身影。然后握起手杖,慢慢地走到她面前。那曲声虽已停止,但似乎还萦绕在双澄耳畔,她不敢确定,强自挣扎着问了一句:“真的就是你?”
九郎静默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你怎会一直都没想到?”
他一开口,她忽又悲喜错杂,眼里酸涩难当。九郎见她这般神情,不禁道:“双澄,你不愿意在这儿的人是我?”
她拼命忍着起伏汹涌的心潮,用力地摇头。
“……那为什么这个样子?”他离她更近些,借着灯光看她被泪水濡湿的眼。
双澄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哑着声音道:“我只是想不到……你怎么会就是阿容?”
九郎怔了怔,退后一步,道:“令你失望了?”
她心头纷乱不堪,只胡乱说了一句:“我跟你说过,我要找的是阿容,可是你……”
“那又怎么样?我不配是阿容?”他的声音有些压抑,微弱的光自他身后映照过来,使得他的容貌不甚清楚。双澄噙着泪,定定地看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至墨黑清寒的眸,微微下抑的唇,再沿着腰线往下,望到了他紧握着木杖的手。
忽然想到了那一年自己钻在书桌下,看到的正是他的右足。只是当时根本没有想到,那不是摔伤造成的模样。
“你一直都知道?”双澄带着哭音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对吗?!”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红着眼眶,狠狠地上前一步,“那为什么从来不说?要到这里才引我来?”
九郎看着她,过了片刻,才道:“我以为你会慢慢想起我。”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可你一直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却又低沉,双澄在他的目光下觉得自己好似犯了天大的错,可又委屈起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怎么能认出你?再说以前你一直住在这道观,我又怎么想的到你其实是……”
“我就不能是暂住在这里?”九郎冷冷反驳,“一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说自己姓容,你却没领会。后来写出你的名字,你也不记得是我教你认字。最后说一同来太清宫,你却还叫我去找阿容!”
她哽了一下,难过道:“那至少我还记得阿容。”
“可你根本没想到我。”他重重说了一句,注视着她,忽而道,“当初为什么一走了之?”
她本就神思纷乱,听他忽然问了这样的话,不由茫然道:“什么意思?”
岂料话才出口,九郎竟紧抿了唇转身便走,连灯笼都不提。双澄愣了一下,急得追上去,跟在他身边道:“你是说我后来没再来找你玩?可我回去后就被师傅带走了,所以连告别都没来得及……你不会是因为这事一直生我的气吧?你要是不说,我都忘记了……”
她还未说完,他已转过脸盯着她,冷冷道:“这等小事,怎值得我在意?”言讫,居然也不再停留,独自撑着杖便走入了竹林深处。
双澄本来是追了几步,可眼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去,这满心的委屈浮涌不已,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算什么?!
双澄拭去眼泪,愤愤然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儿。
她自懂事起就不会轻易落泪,可就是这个人,莫名其妙瞒了她许久,既特意将她引到此地,又莫名其妙给她脸色,让她一颗本来炽热的心凉了半截。
再也不想理他了!
她在心里狠狠喊了一句,栖栖遑遑没了方向,转了一圈却又回到了那座古井边。素白的灯笼还留在原地,烛火将近熄灭,光焰微弱得可怜,让她想到了自己。
光影浮动间,她看到了井沿上刻着的三个古朴大字。
——映月井。
远远地,似乎有少年的青涩声音在心底骤然响起,“这观里有座映月井,据说月亮升起的时候,井水里会有极美的倒影。明天正是月圆时分……你,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带你一同去。”
那时,阿容坐在她面前,攥着九连环,神色拘谨地这样说着。
双澄咬着下唇,坐在了井沿边,望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本来已经强忍回去的泪水又悄悄滑落。
寒夜寂寂,双澄在井边独坐了许久,直到那盏灯笼的烛火终至熄灭,四周陷入黑暗,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站了起来。
失魂落魄寻回所住的小院时,脸颊已冻得冰凉,她没情没绪地关上门,脱掉衣服将自己裹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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