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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白府家训,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书卷上堆积的灰尘还未打理干净,便摆在了她的面前。不消说,《诫子》、《女诫》、《家诫》定是统统在册。但凡与家训教诫有关的,必然都寻了出来。
训示是假,罚跪是真。
屿筝心里明白,二夫人是将对娘亲的怨恨全都发泄到了自己身上。也罢,既然无可逃避,那便承受。她从一开始,便没有奢求过,这个陌生到极致的府院能带来任何一丝的安慰。
青芍站在一片树荫下,捧着书卷一字一句缓缓念读,略有些沉哑的声音在宗祠前回荡着。烈日从头顶暴晒下来,不消片刻,屿筝便觉得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湿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夏蝉的鸣叫声声嘈杂,不厌其烦。青芍身处的那片树荫,随着时辰的推移,在阳光下缓缓变动着位置。
宗祠所处的院落,肃穆雅致,除却翠柏青松,没有移种任何花蔓。汗珠顺着脸颊两侧滑落至下颌,一滴滴掉落在蒲团前的青石板上。屿筝只觉得双腿发麻,疼痛的感觉也逐渐变得模糊。
青兰跪在一侧,不停地用手中的锦帕替她拭去汗水。终是忍不住开口求情:“二小姐大病初愈,身子还弱。已经跪了这么久,怕是吃不消啊……”
始终站在荫凉下的青芍合起书卷,低哑说道:“二小姐请起吧……”
青兰扶着屿筝缓缓起身,屿筝双膝打软,整个人都靠在青兰怀中。但听得青芍缓缓说道:“明日奴婢在此恭候二小姐……”说着,便抚了一礼。
屿筝在青兰的搀扶下,缓缓回到了清幽阁。桃音心疼地往屿筝膝上抹了药膏,忿忿说道:“这明摆着是变着法子的折磨小姐,小姐为何要这般忍气吞声?”屿筝轻轻揉着发麻的双膝,叹道:“不然又如何?”
“小姐,咱们回允光去吧……”桃音抹泪。
“允光……”屿筝叹息着,看向窗外,风轻轻抚起她的鬓发。若还在允光,此时又在做些什么呢?
她定是倚在廊下的软榻上,在半睡半醒间,听见廊檐下那只雀鸟喳喳鸣叫。姑母温柔浅笑着坐在一旁,一边绣花,一边看着她昏昏欲睡的困倦模样。然后遣了桃音将一纱锦缎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无论那只雀鸟有多吵闹,在允光的时间,总是安和平静的。而现在,屿筝却知道,再也不能回到允光去了。一如她再也无法抽离白府的漩涡,回到允光那般的安和中。而今,她要想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青兰姑姑……我要捎去允光的书信……”屿筝皱眉。
“二小姐放心,已经托人带去了……”青兰应道。
屿筝看着屋外一池盈盈而立的芙蕖,心中暗自祈祷:希望那个人不是颜冰哥哥才好……
之后接连几日,屿筝都跪在宗祠前聆听“家训”。直到方将军前来拜会的那日。
屿筝着了一袭湖蓝镶边的玉纱罗裙,将两侧发丝挽起细辫做团花状,各自簪了珐琅珠花一串,长发垂散、端庄娴雅、落落大方。多日不见的屿璃则一袭浅碧底色的牡丹錾花裙,鬓上一朵玉花簪衬得她眼波流转,娇媚万千。
“屿璃姐姐……”屿筝含笑见礼,温柔得体。虽然这几日都暴晒在烈日下,但之前被湿冷之气侵入而嘶哑的喉咙,倒是渐渐好了起来。
屿璃瞥过一眼,团扇掩面,冷声道:“听说你这几日都在宗祠前修习家训,怎么?是想着早一日进香入谱吗?”听到这话,屿筝暗暗咬牙,面上却不动声色。屿璃轻嗤一声,便往正堂行去。
不多时,方箜铭与方夫人抵府。礼数周尽之后,众人落座。屿筝暗中打量着这位方将军,但见他体格健硕,肤色黝黑,浓眉密胡,即便是安静坐在那里,也见骁勇之气。端起茶盏的手掌粗粝厚实,虎口处有明显的硬茧,看得出即便不出征,这位将军也定是剑不离手,日日习练。
再看向方夫人,虽依旧面有苍白之色,可较之那日在寒空寺中的慌张无措,倒是平和了许多。想来这些日子的休养,她的身子已大有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