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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声,“别吵,让麻麻睡一觉。”
“你不是要害她吧?”景泰蓝也悄悄地,用气声问。大眼睛里满是警惕,盘坐的小肥腿松了开来,脚尖对着小几的一只桌腿,随时准备蹬上一脚,一只爪子还偷偷拉住了一个碟子。另一只手拉住了小映——太史阑教育有效果,小子现在知道不能光顾自己,女人是要保护的。
李扶舟瞄了一眼他那鬼鬼祟祟的小爪子,心想这孩子真是被教得……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赵十三在外头呢。”他含笑,瞄一眼外头,果然赵十三的黑脸在窗口一晃。
“她太累了,睡不安稳,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他对孩子态度也很认真地解释。
景泰蓝的爪子从碟子下撤开,咬着嘴唇看着他。
李扶舟看看屋内,觉得木板太硬,一伸手抱起太史阑往外走。
不远处一个小山坡,绿草茵茵温柔起伏,已经就地搭好了一个竹棚,四面透风而又晒不着太阳,看得出张秋是个会享受的人。
竹棚里本来还应该铺上地板,但没来得及完成工程,李扶舟倒觉得这样很好,将太史阑就地放下,自己顺势也坐到她身边,合一合眼。
虽说两人相隔也有一人宽的距离,但此举终究有些于礼不合,不太像李扶舟平日的性子。
然而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别有心事,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个身,支肘撑额,静静看太史阑睡颜。
太史阑却睡得不太安稳。
她在做梦。
先是那做了二十多年的噩梦,翻跌出去的人体,飞驰而过的汽车,溅开的鲜血,随即那一片血忽然又化成了火,映照着幢幢的人影,似乎是战争中的北严城头,呼喊、叱喝、刀来剑往,生命翻浆……所有人都很忙碌,没人顾及她,而她背上透心的凉,还在高高的箭楼之上,躲避着身后呼啸的短矛,忽然有风从头顶掠过,一双手将她拎起,她欢喜地抬头去看,心想李扶舟来了,看见的却是容楚的脸。
他和平日大不一样,皱着眉,冷着脸,眉心有少见的铁青色的煞气,低头道:“不过几日不见,你越发傻得惊人。”
她心里一点点欢喜瞬间被浇灭,冷冷看他一眼,就去掰他的手,不知怎的手上没了力气,怎么也使不上力,她心中忽然便起了无名火,冷冷回嘴,“这么聪明,怎么也蹿上来?”
“挂傻子在城头。”他道,把她往上一扔。
她抬脚去踢他,忘记身在半空,忽然急速坠落。
呼呼风声里,他的脸忽然也急速在她眼前放大,怒喝:“太史阑!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命!”
“原来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这个黄昏日色惨淡,躲在云层后颤颤闪闪,似乎一阵大风过,便要被吹熄了。
将灭蜡烛般的日光下,这话声也阴惨惨的,让听的人,浑身也颤了颤。
说这话的是容楚。
他正坐在西凌行省总督府的花园里,拈着一串葡萄,并不吃,只在手中转来转去,紫乌乌的葡萄遮住了他的脸,只露似笑非笑唇角,和一双看似也在笑,却寒光四射的眸子。
坐在他对面,听这句话的是西凌总督董旷。
董旷这个主人,可没有对面的客人姿态闲适,表情轻松,他僵直地坐着,一双腿下意识地并拢,仔细看袍子似乎在颤抖。
一刻钟前,他还在办公,忽然紧闭的公署门被轻描淡写地推开,在他的护卫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拦询问之前,一大队脸色如铁的男子进来,迅速占据了所有出入要道,并将他堵在公房之内。他还没来得及从“刺客!好嚣张的刺客!”的惊恐中挣扎出来,一个人已经微笑着从那队凶猛的护卫中款款走了进来,远看是翩翩玉郎,姿态风流,完全无害,近看……还是翩翩玉郎,姿态风流,他却打了个寒噤,然后再也止不住。
封疆大吏,没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这个时候,这个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里,他忽然就觉得紧张。
来客果然从来不辜负他的雅致风华,好像没看见彼此的剑拔弩张,微笑和他叙旧,微笑赞了他的公房,微笑让他邀请去后花园逛逛,微笑夹着他去了后花园,微笑让所有人退下,微笑玩着葡萄,然后微笑着,跟他要西凌行省总督令。
总督令是行省最高令符,可以在战时戒严,控制路道,调动行省所有中府兵以下军事力量,可以调动上府兵一万人以下军队——权力之大,一省最高。权力之重,也是人人不敢触碰的禁地。
他真不知道,清楚这一切的容楚,是怎么好意思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