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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他才跪了下来,面对着西烈月的背影,说道:“臣罪犯欺君,请陛下降罪。”
西烈月并没有回头,平静却冰冷地声音缓缓传来:“你可知,这是灭族的死罪。”
就是她,也救不了他,这是海域多少年来的规矩,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决不能是男子,更别说是丞相了。
季悠苒低着头,回道:“臣,知道。”撑着地,季悠苒让自己的腰背挺得直一些,行了一个大礼,虽然困难,但是他还是坚持做了。最后,季悠苒用着呼吸不畅的声音,说道:“恳求陛下开恩,只降罪季悠苒一人。”
降罪、降罪!她现在一头雾水,这个季悠苒把天下人耍得团团转,现在就想一死了之!西烈月忽然转过身来,怒道:“你是死是活暂且不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
西烈月的愤怒舒清感受得到,毕竟被欺瞒了这么多年,只是,季悠苒这一番请罪,早就让胸口又染上了一片血痕,一个人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舒清不清楚,她只知道,季悠苒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拿出身上的帕子,压着季悠苒的伤口,舒清小声劝道:“月……他现在伤成这样,不能回去再说吗?”
显然不习惯别人的碰触,季悠苒自己压着胸前的伤口,对这舒清感激地笑道:“多谢,我没事。”
这样还叫没事?舒清忽然想到了当年的商君,那时的她,都快冻死了,却依然倔强的说自己没事。轻叹一声,舒清无可奈何的放开手,从火堆里挑了几枝燃烧的树干,在季悠苒身边,为他点起了一堆火。
西烈月看着季悠苒惨白着脸,却依然跪着,也心生不忍,挥挥手,说道:“算了,躺下来慢慢说吧。”
“谢陛下。”季悠苒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地上,依着背后的树木,他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干燥的树枝,烧得啪啪作响,火光为季悠苒带去点点的温暖,他的思绪也慢慢的飘荡在那些让他寂寞,恐惧,茫然的回忆里。
久久,他才仿佛回过神来,轻声说道:“季家历代为官,为朝廷效力是季家的祖训。但是到了我母亲那一代,季家有三个女儿,可惜,大女儿很小就夭折了,而小女儿也在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难产死了,于是,为季家留后就成为了我母亲的责任。”
“母亲年轻的时候,生下了大姐,也就是惜抒的母亲,本来以为,责任已经尽了,谁知,姐姐居然先天聋哑,天意弄人,母亲还必须为季家再生一个女儿,来效忠朝廷,光大季家。就这样,母亲在连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年纪也渐渐大了,身体开始负荷不了。但是,家中族长却并不放过她,就在母亲生下我的时候,血崩差点就没命了,当时父亲看着母亲如此受苦,怕再生,母亲真的就会香消玉殒,一狠心,就向外宣称,季家,有了一个……”
一直平静的声音,终于在此时,有了些许波动,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才艰难地突吐出两个字:“女儿。”
也是这两个字,改变了他的一生。
又是那样淡淡的无奈笑容,季悠苒故作轻松地继续说道:“等母亲醒过来,一切已成定局。陛下已经送上贺礼,季家也广派喜饼。而我,也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季家千金。”
即使再怎么掩饰,这看似简单的说辞里,舒清都深刻的感受到了季悠苒的痛苦。
火光映照下,季悠苒柔和的脸庞,明亮的大眼,油亮的长发,怎么看,都是一个雅致的美人,还有,他喉结一点也不明显,基本上看不出来,还有他的声音,虽然有些低,但是并不像男人的声音,这一切,只是上天的巧合吗?舒清并不这么认为,看着他修长纤弱的身形,舒清轻声问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呢?”
低头看了看这具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身体,季悠苒眼中有着淡淡的厌恶,他讨厌这样不男不女的自己,只是,这,就是他啊!
看向身边燃烧得炽烈的火苗,季悠苒清冷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灼热:“我始终是男子,就算再怎么掩饰,小时候看不出来,长大一定会露出破绽,母亲为了掩饰这点,从我出生开始就秘密的寻医问药,终于在我十岁那一年,找到了能让我看起来更像女子的药。从十岁开始,我已经吃了二十多年了。”
虽然早有预料,舒清还是心里微微一惊,二十年,一个人,到底有多少个二十年。
西烈月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不相信地问道:“难道,这三十多年来,都没有人发现吗?”这太不可能了,这样一个大家族,这么一个备受瞩目的孩子,居然没人知道他男扮女装?
为什么没人知道,季悠苒也想问,如果,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即使那时满门抄斩,是不是,就不是他的责任了,是不是,他也不用这样背负着这些活下来。可惜,就是没人知道。
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季悠苒垂着头,仿佛是在说,又仿佛只是在低喃:“小时候,我并不被允许和其他小朋友玩,也不能出门,身边一定有奶妈陪着。长大了一些,总见到父亲郁郁寡欢,后来知道,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能见光的,若是被发现,家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我害死。”
被我害死?
这样的说辞,让舒清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这些人怎么可以如此可恶,明明是他们的错,却给孩子灌输这样的思想,那时的季悠苒,是在怎么的心理压力下去假扮女子的?
气氛变得很是沉闷,季悠苒忽然抬起头,伴着低喘,轻轻地笑了起来,自嘲道:“从此之后,我便很少出门了,也不结交朋友,过着规律的生活,或者是我的运气不错,三十多年来,并没有出什么纰漏。”
他的故作轻松,并没有让气氛变得轻松些,反而更加的压抑。
难怪那天在海边,他说——
“你似乎总懂得如何去生活。”
因为这样的错乱,让他不懂应该怎样才算生活吧。
难怪他从没醉过,是不能醉,也不敢醉吧。
舒清第一次觉得,原来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是一件多么幸运又多么不幸的事情。
西烈月虽然也为季悠苒的经历感慨,但是,既然都已经为官这么多年,为何一定是此时辞官呢?西烈月不解地问道:“这就是你想要辞官的原因?”
季悠苒点头,如释重负一般,笑道:“大姐在三年前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我的责任已经尽了。再待下去,若是被发现,就是灭族的大罪。再则,我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常常半夜醒来胸口就疼痛不已,最近这两年更是夜不能寐,就让他自己静静的死去,岂不是更好吗?
舒清皱眉:“那个药,有副作用?”
“副作用?”虽然不明白舒清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应该还是关于药的事情吧,季悠苒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无所谓地回道:“常年吃违背天性自然的药,能活到今天,我已经很满足了。”或许,早应该死去。
想到母皇对季悠苒婚事的纵容,也从不在他家办宴请,让他低调而神秘,难不成:“母皇知道对不对。”
“是。”季悠苒也不隐瞒,叹道:“本来打算您登基的时候也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上皇却不同意。让我再辅佐陛下三年。”
季悠苒低头看看自己这狼狈不堪的样子,仿佛解脱般说道:“不过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了吧。”
他话音才落,西烈月却立刻起身,将火堆踢乱,用剑挑起地上的土,麻利的将两堆火熄灭,压低声音,说道:“别出声,有人!”
轩辕逸一行一路狂奔,赶到幽山的时候,整座山已经被重兵把手,气氛也变得异常的紧张。好在芪焰身上有陛下的令牌,大将军也见过轩辕逸和安沁宣,才给他们放行。
上了祭祀台,只见炎雨正拿着一张类似地图一般的娟纸和一个白衣女子讨论着。轩辕逸只想快点知道舒清的下落,人才刚到,立刻问道:“炎雨,清儿找到了吗?”
炎雨皱着眉,回道:“还没有。”他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也打不开石板,好不容易在祭司那里找到了幽山的地形图,才发现幽山之大,现在的兵力只怕要找三天才有可能搜完,要是能知道石板下的地洞通向哪里就好了。
“把事情说清楚。”安沁宣扫了一眼炎雨手中的地图,就知道这些士兵都是在大海捞针。
炎雨简单的将当时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轩辕逸和安沁宣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那支箭的目的,如果就是为了让西烈月掉下机关,那么这个地洞就绝不简单,她们在里边已经快三个时辰了,其中还有两个人不会武功,虽然脸上不露声色,其实二人心中焦急万分。
轩辕逸问道:“菁葮那里有消息吗?”
“也没有。”沿着附近的山路,都没有找到任何洞口或者出口。
安沁宣蹲下来,拍了拍看上去十分结实的石板,问道:“当时她们身边还有谁?”
“是我。”一道平和的女声传来。
安沁宣抬眼看去,是刚才站在炎雨身边的人,看上去还算镇定,安沁宣一边低头找线索,一边问道:“她们掉下去之前有什么异常。”
祭司想了想,回道:“没什么。当时一只箭射了过来,陛下敏捷地躲过了,但是脚下的石板忽然下沉,左右相想要拉住陛下,也一起掉了下去。”
没有异常?不可能,石板会下沉,一定有什么机关,安沁宣继续问道:“西烈月或者其他人当时有没有碰什么东西,或者踩到什么?”
这人……竟敢直呼陛下名讳!祭司诧异地盯着安沁宣看了一会,在他越发阴冷地回视下,急忙摇头,回道:“当时事情太突然,我和左右相都没有动。陛下也只是侧身而已,她踩的就是下陷的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