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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打老鱼鹰说出那句云里雾里的话,云凤冷个脸,闷头干活,一声不吭了。吉德蹲在地上跟吉增和吉盛拾叨着鱼,小声地说:“哎,邪性了,云凤咋不喳喳了呢?老鱼鹰那句话是啥意思,好聚好散?”吉盛说:“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不是棉裤薄,就是皮裤没有毛。”吉德训斥地说:“老三,都啥对时候了,你还扯这咸淡话?”吉盛睄睄吉德的脸,蔫蔫地倒了蒜茄子了。
拾叨完鱼,吉德闲下来没事儿,走到窗前,眼瞅隔断视线的窗户纸,仔细打量,琢磨开“窗户纸糊在外”这一显示人类聪明才智的大怪现象。
这奥秘,据当地人讲,这窗户纸不是一般的纸张,是用芦苇、蒲棒、花麻和破绳子“剁绳头子”后,用立起的碾子压,用生石灰块清洗,再挤压清洗干净,拿柳条筐把淌到池子里的料桨捞出,控尽水,碎麻成为筐样的坨,放在大锅上蒸,蒸完碾压,然后放进池子里搅成豆腐脑样儿,拿叫“沙拉子”的二尺半长磨茬小棍“打线”,沉淀后捞纸,码垛,用“压马”压净水份,风干晾晒。又粗又厚的老纸上面,再用胶油勒上细麻条,刷上桐油,无论是草苫的房檐下,还是檩瓦的房檐下,都不怕雨水和潮气。人们管这种老纸叫麻纸,也有叫麻布纸的。你别看这纸不起眼,还是贡品呢。紫禁城皇宫里,也用这老纸来糊窗户。冬天,窗里窗外温差极大,如果把窗户纸像南蛮子地界糊在里面,窗外结的冰霜遇热就融化,水就会流到窗纸和窗棂结合处,如此不仅容易使窗纸脱落漏风,还会造成窗棂啥的腐烂,使用寿命受影响。再者,也是防风。你再大的风咋刮,背后有窗棂顶着。如果糊在窗棂里,兜风,风一刮,就会呼达掉了。因此,满人就摸索发明出这东北一大怪,窗户纸糊在外。
吉德看老鱼鹰的窗户纸,经多年风雨已老化了,桐油出现了爆皮的斑驳。有的地方,斑驳得己花花搭搭的脱落,只剩下麻丝,明显透着光亮。从光亮中,吉德想起阻断他们不能与近在咫尺大舅相见的一堵墙,就像这薄薄一层窗户纸不可逾越。老鱼鹰高深莫测的一句话,勾起吉德蒙冤的伤心和莫测的前景。他想起了老家的爹娘,想起刚结婚的新媳妇春芽,心血来潮,思绪滔滔。心中默默地念叨:‘爹!娘!儿不孝啊!俺违背了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为了己利,抛下二老。原本想成了家,就该立业,闯关东,站稳脚跟儿,混出个人样儿,才带两个弟弟迈出这坚定的一步,好一点儿了,再把二老接来共享天伦之乐。可哪成想……爹、娘,儿要这么冤死了,儿的冤魂你们都不知上哪找去?儿要真叫胡子强逼入伙,儿做买卖的念想就付之东流,全泡了汤。俺一时逞能,莽撞行事,还连累了两个不太懂事儿的弟弟遭此大难,愧对爹娘的养育之恩,儿不孝呀!如果俺累及两个弟弟性命不保,俺就难在世上为人了,连根刷,俺吉家不断了子孙了吗?’
触到伤心处,好男儿也有落泪时,吉德哭出了声,吉增吉和盛也凑过来,抱着吉德嚎啕大哭。哭得冷屋霜墙直打寒噤,掉下霜渣儿;哭得云凤泪水掉进煎鱼的热锅里,炸得热锅吱啦啦乍响;哭得老鱼鹰梦中惊醒,蒙蒙的叫苦不迭,触景生情,老泪也纵横不止。
这一哭,惊天动地!这一哭,哭出逢凶化吉!这一哭,哭出老绝户头子最后的智慧和勇气!这一哭,哭出云凤弱女子充当巾帼英雄不惜冒死!
老鱼鹰从炕上滑下地,忙走到吉德哥仨面前,红肿的眼里润着泪花,还没等老鱼鹰说话,云凤跑过来,抽哒鼻子说:“你们仨别哭了,哭得人心绞魔乱的。救你们的法子爷爷早想好了,就是下不了这个笊亮,担心捞夹生饭,吃不下,丢不了,虎皮拔噔的。救不了你们,还得兜着,搭上爷爷一张老脸,叫三叔骟。”老鱼鹰补充说:“事情还不周全,没敢挑明灯跟你们说,怕你们心里长草,弄出点儿啥响动来。啥事儿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我这法子也不是啥好法子,走的是春天晚儿顺了水的冰茬子,冒险!冒这个险逃,冒得成冒不成,值不值,还在针尖悬眼窝子上呢。帮你们猱了,老三还不知咋整治我呢?认了,说不过去。不认,那还不得找个脸,找个垫脚的。要不这帮人咋带,怕不服呀?最坏想,老三真拿你们喂家雀儿,我这老家贼就难逃一劫喽!”吉德哥仨听老鱼鹰的准确话,“噗噔噗嗵”双膝跪下,磕着响头,“爷爷、爷爷!有你老这句话,你就是俺们的救命恩人,你是俺们的亲爷爷。你老就认了俺们吧!还有云凤,你就是俺们亲姐、亲妹子。”老鱼鹰泪花盈盈,忙扶起吉德,“我认!好孙子。”云凤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舍,抹掉眼泪,在一旁溜缝,“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外道啥,烫酒上菜。皇帝不差饿兵,吃完了,我跟爷爷送你们闯围坎。”
江水炖的鲫瓜子,滚烫热乎的老山炮,新焖的粳米饭,烙屁股的火炕,嘎亲的情意,凛然的正气,逃出魔爪的希望,满屋飘香的冒着热气,洋溢热气人气的融合,烈烈的感情绽放在祖孙老少红润的脸膛上。无难不见情,有难见真情,这一糅合朴实无华,蘸满人世间普普通通老百姓朴朴素素的百分人情味。
天寒冻死虫,酒浓情更浓,吃过最后的晚餐,爷孙们走出屋,出了院,上了胡同。黑透透的天,没有一丝风,雪下得密实,对面不见人。
前面雪中老鱼鹰黑影,蹒跚踩下东㧟西斜不规则的一緉(liang双)靰鞡脚印,眨眼间又叫雪片覆盖。一溜儿黑影,像一个牵一个扯拉拉尾儿的尾随紧跟。窗户纸透出昏昏黄黄的灯光,伴着“嘎吱嘎吱”碾碎雪的声音,惹来好事儿狗的警觉,招来例行公事的犬吠。可一声声“汪汪”的狗叫,却噤若寒蝉的撕裂一溜黑影的心脏,滴滴颤抖的血液多想糊住讨厌狗的嘴。“汪汪”声越演越烈,此起彼伏,跟恐惧的人影开着性命攸关的大玩笑,考验人胆皮儿的薄厚。
狗尽着天职,是无辜的被无辜逃亡的人冤枉了。世上总有这不公平,总有被误解的冤诬,总有蒙冤无辜的死去。狗在为主人的安危尽着天职,却妨碍了正想享受安危它人的安危,它人就会咬直牙根儿骂它,“该死的狗!”
吉盛眼珠子贼溜溜地扫着眼前飘飘洒洒的雪花,就是这样在心里骂的。这一骂,狗还真嗅到有人骂它。胡同口,抹黑的高墙拐角,发出虽是懒骨头哆嗦的一嗓子,啥叫惊弓之鸟破胆的驹儿,也真够吓死人的。
“大雪泡天的,谁呀‘嘎吱嘎吱’的一帮,打瞎黑呀?”
“妈拉巴子的,谁这么横着走道呀?”
“老鱼鹰!干啥玩意儿去呀?”
“******腿去,没长****儿呀,不会瞅啊?”
“瞅啥瞅啊,咋瞅啊雪迷眼的?”
“不瞅拉他妈倒,我带这几个‘空子’转转。天也不冷,遛遛食儿。一天都憋屈坏了,他们也没见过下这大的雪,挺新鲜。云凤,把那瓶酒给二子他们几个,怪冷的天,不易,抿两口,暧暧身子。”
“我才不想给他呢?整天价提溜个邪性的眼珠子,净挑人家姑娘家难处,邪门歪道的挲摸,不是好东西?”
“瞅瞅咋啦,谁不攀高枝儿,抱粗大腿呀?你要看上咱了,我还叫大当家的一句三叔呢。”
“美死你个大头鬼?给你灌!灌死了,少个扫巴星!”
“这丫头,就这张嘴厌恶,好话到你嘴里都馊巴了。”
“那我可转了二子?”
“我叫两兄弟跟着?”
“信不过我老鱼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