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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色染雾霭,晓碧连天。
长安城中琴声悠悠,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又新作了一首曲子,曲调仿古,其意盎然。
萧元却有些不适应了,觉得有些冷。
她这几年一直偏居南方,回到长安竟然感到不适应,似乎阔别已久,生出了无数的陌生和茫然。
五月末的时候,种在她北院里的杏树果实累累,她坐在树下,看着轻盈带着两三鹅黄宫装女子将熟透的杏子摘下。
她离开长公主府已有数年,长公主府中一切却依旧如故,依旧如故,故人已逝。
她招了招手,便有年纪不过及笄的娇小宫女端着放杏子的篮子上前。
“真酸。”萧元尝了一颗杏子,顿时瘪起了嘴,眉眼都皱到了一起去。
小宫女是第一次见孟光长公主,她被派遣到长公主府也不过一年的时间,立时毫不惧怕的笑了,道:“殿下很怕酸吗?”
轻盈闻言,立时紧张的观察着孟光长公主的神色,但凡有一点不悦,这个宫女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嗯,”萧元点点头,将剩下的半个杏子丢开,“我素来喜好甜食,嗜甜如命,酸辣皆无法入口,看来这里的杏子,我是无福消受了。”
轻盈伸手攀折杏子的手慢慢垂下了,正要上前将那宫女带走。
“不怕的,”小宫女笑眯眯的说,“殿下,我们家乡有一种拿杏子做蜜饯的法子,做出来杏子蜜饯很甜的。”
“是吗?”萧元的唇上溢出一点笑意,道:“那本宫把这里的杏子都赐给你了,做得好,有赏。”
小宫女顿时脸蛋都笑开了,不过一瞬间便皱起了眉,问:“那要是做得不好呢?殿下会责罚吗?”
萧元看着她,笑容更深,点了点头,道:“若是做得不好,你便全都吃掉吧。”
“啊···”
不但是小宫女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惩罚,就连轻盈也不禁莞尔一笑,多看了小宫女一眼,记下了她的名字。
萧元摆了摆手,小宫女便抱着篮子退下去,树上的杏子还有很多,不知是何年开始,这样的硕果累累。
口中还有杏子的酸苦味,萧元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饮一口,冲淡嘴里的涩味。
萧元的双眼有些模糊,耳畔是摘杏子的宫女们,清歌相和的一支歌。
“天暖酒易醺,春暮花难觅。意行到南园,杏子半红碧。”
她半眯着眼,惬意而慵懒地随着小宫女们的歌声敲着拍子,轻盈便也随宫女们的放肆,似乎今日的殿下,格外的好相处。
“轻风动高枝,可望不可摘。耸肩跂一足,偶尔攀翻得。”
那歌声轻柔美好,似乎是少女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在这样的豆蔻年华,谁都渴望一个温柔隽意的情人吧。先前的那个小宫女却慢慢的压低了声音,她忽然想到,长公主也如她们一般青春年少,可是,驸马却早早的死掉了。
原本就是她起的头唱歌,她这一停下来,另外两名宫女也都住了口。
可是歌声却没有止住,那个原本坐在树前的长公主,半合着凤目,嘴唇轻轻张合,唱着宫女们没有唱完的那支歌。
“
攀条初亦喜,折条还复惜。
小苦已自韵,未酸政堪吃。
聊将插鬓皈,空樽有余沥。”
孟光长公主唱罢,忽然睁开眼睛,笑颜如花的望着小宫女,柔声问,“本宫唱得可对?”
她这一瞬与初回长公主府的冷傲模样千差万别,似乎又变回了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别说是几个小宫女,就是轻盈也被她吓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呀……”
一个小宫女看得痴了,竟然忘了手中还提着果篮,手一松,猩红的杏子便滚落了一地,她立刻重重的跪到地上,却没有听见长公主的斥责。
“定是本宫老了,唱得不好听。”
轻盈也没有理会那个宫女,放下篮子,笑盈盈地走到孟光长公主身边,道:“殿下哪里老了,正是大好年华呢!若说老,奴婢才是真的老了。”
萧元闻言,便生出感慨,这一路,始终陪着她走下来的,便是轻盈了。
“余···又候···十五年,”寂静的院子里,忽然有一个小宫女一字一顿的念道,萧元与轻盈同时看过去,才发现原先跪在地上捡杏子的小宫女们,都围着杏树的树干,在看什么东西。
“···吾妻来归···时名曰仰韶···”
萧元皱了皱眉,挥手让众人散开,自己提着裙子,半蹲下身子,一点点艰难地辨认。
其实,对于别人来说,要认这树上的字,或许十分为难,可是一眼便瞧了出来,这是景行止的字。
南国的景先生。无所不能,一手好字曾引得有人千金求一字。
即便已经年代久远,即便他以刻刀代笔,以树干为纸,可是萧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字。
“余又候十五年,吾妻来归,时名曰仰韶,归宁时,闻家中姊妹唤妻阿杏。后余独爱谓之阿杏,以为通幸之意。
其后五年,与妻别。
其后二年,余久病卧床,妻来见,其貌与昔时无异。
然自后余再病,妻不至。
窗下有杏树,吾妻来归之年共植也,今竟垂垂欲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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