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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析拉着她的手:“妈,我觉得江然要真闹起来,你还真拿他没办法。他那个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爸苏醒着,也不见得就能治得了他。他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最后没准真有可能逼着你妥协。我看,你还得想点儿办法。再说,总不能就让他这么天天在家闹啊,传出去让别人笑话不说,他的班不用上了?”
简白阵阵思萦,安子析说的不无道理。但凡季江然想办成一件事,什么时候不是称心如意?他这只是开始,就已经把家里搞得人仰马翻了。再下去,只会变本加厉,还不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头疼不已,打小就治不了他。
“要不然给江影打个电话,让他说说他。毕竟是他大哥,总该会听他的话吧。”
安子析摇了摇头:“妈,我觉得不行。江然也就是表面上听江影的话,哪肯真听。否则也不会收购了江影的公司,怎么说都是他亲大哥啊。”
简白皱眉:“是啊。”又问她:“那怎么办才好呢?”
安子析嘴角浮起笑,一闪而过。
“妈,江然有的时候虽然不服管,可是他和江影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孝顺。你能治得了江影,还治不了他么?”
简白一听,瞬时了然。
顾浅凝喜欢这样的清静,室中没有一点儿声音,自己一个人漫不经心的做事情。就连思考都很专注,觉得整个脑子特别清析,要做什么,从何做起,连细枝末节都想得十分详尽。
口渴了,去厨房里泡茶喝。
厅内没开大灯,昏暗的一盏。电视开着,画面交替闪烁,时明时暗。声音开的不大,连演员对话都是细微的响动,嗡嗡的,甚至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顾浅凝只是习惯在思考的时候,制造出做其他事情的假象。
端着茶杯到沙发上坐,赤脚缩进里面。掌心轻轻摩擦光滑的杯壁,茶水滚烫芳香。
直到一杯茶喝完,想起去外面吃东西。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即便春寒料峭的时候,夜里也是凉的。初春的风柔软了一些,仍旧入骨。所以楼下除了灯光摇曳,还是昏暗的,就很少有人走动。
她去开车,走出几步停下来。拿着钥匙的那只手紧了下,指腹微许用力又松开。没有回头,声音大小适中:“出来吧。”
就该是有那么一个人的,隐在暗处,若有似无,摸不着看不到,只以为是错觉。可是顾浅凝仍旧笃定,一定是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的。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就好比人在夜晚行走,可以不抬头,仍能知道天上繁星点点。
只是不知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结,明明刻意飞过来找她,却一次一次的不肯现身。
顾浅凝想,如果她一直装作视而不见,他是否就一辈子隐在那里不出来了?
连薄云易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么,人有的时候希望自己是愚的,是盲的。听不见,看不到,认不清,都没有什么不好。知头醒尾,心如明镜并不是多好的事。有的时候一个假象或许能让一个人幸福到老,傻笑着任岁月呼啸而过,时光淡而无味,至少是幸福的走过来的。往往真实的东西丑陋不堪,揭开了,才发现原来我们无力承受。无法直视的赤血淋淋,似只有背道而驰这一种选择。他从没怕过什么,却怕极了这一个。
他打暗光中走出来,那么高,那么瘦。穿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散落着,能看到锁骨,显得很单薄。
他的全身已经冷透了,眼神更冷,像一块坚硬的寒冰,有无坚不摧的凌厉。定定的看着她,像刀子一样,这样的薄云易让人陌生得似从不相识。
顾浅凝微然的叹气:“既然来了,上去聊一聊吧?”
薄云易的指间还燃着烟火,微茫的闪烁着光晕,风起,空气中散着淡淡的烟草味。他站在那里有些不能动弹,许是看得太专注,所以听觉就有所下降。没听清她说的什么,耳畔嗡嗡的响,那么无力。
顾浅凝又唤了一声:“上楼坐一坐吧。”
薄云易这才掐灭手里的烟,跟着她上楼。
乘电梯上去,一路上无言。
薄云易甚至不看她,那一双眼睛让他不忍心再看。看一次,就不禁绝望一次,心生寒凉,连最后一点儿微薄的希望也彻底跌入谷底。他想自欺欺人,已然无能为力。
心口窒息又沉闷,薄云易手指虚握成拳,攥出白痕,恨不得掐上她纤细的脖颈,问她,他到底哪里对不起她,她要像豺狼虎豹一样要了他父亲的性命?
顾浅凝请他进来,伸手将客厅内的大灯按着。就是这光火闪动的一瞬间,薄云易已经掐上她的脖颈将她按到门板上。
她没有反抗,如果想躲,他一定没办法得逞。瞳光静寂的看着他,一点儿惊恐,哪怕微许的慌然都没有,坦荡得让人不可思议。看到薄云易的眼睛里布了红血丝,估计很久没有睡一个安稳的觉了,再加上灭顶的愤怒,让他理智尽失,咬牙切齿的想要她的命。
薄云易修指慢慢收紧,盯着她一眸闪亮若琉璃的眼睛,黑白分明,剪水双瞳,他从来都觉得好看,就觉得她是可以颠倒众生的,眼见他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还想过如果不能说服呈梅,就与家人决裂,带她远走高飞。他曾那么怜惜她……用呈梅的话讲,他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如果不是鬼迷心窍,怎会看不出她别有用心?如今这双眼睛就跟鬼魅一样,夜夜入他的梦,每每他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涔涔,越发不敢睡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竟然成了他的恶梦。
如果可以,他宁愿将记忆一笔抹煞,这辈子只当没有认识过她。
那么,那样多的喜欢,迷恋,痴缠,难舍,痛恨与的憎恶就会通通烟消云散。
他竟没有办法再面对她。
薄云易眼风垂下,看她一张一合的嘴巴,似能感觉到她的窒息,于是自己的心口也跟着闷痛起来,就要没法呼吸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一条被浪打到岸边的鱼,这一只手就如同掐在自己的命脉上。与其说是要了她的命,不如说是在自行了断。他那么恨她,又那么爱她,哪一时拆骨入腹的?竟感觉无法从身体里剔除掉了。
只能一损俱损。
薄云易痛不可遏,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仿佛是哪里疼,慢慢的弯下身子,直不起腰。
气息一点点渡进顾浅凝干渴的肺腑,由死转生,渐渐复苏起来。却看到薄云易腥红的眼眸里布满水汽,眨眼,豆大的液体簌簌而下。打到他黑色的袖口上,湮灭殆尽。
他那样恨她,却杀不了她。
顾浅凝静静的看着薄云易在她面前泣不成声,那样子一定要是十分痛苦的,否则不足以使薄云易这样的男人泪洒满襟。
之前只是错愕,看到他眼中的恨意与冷意交织错乱,如同浪花翻滚。她还有一丝的迷茫,不相信他什么都知道了。
而他竟真的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她叹了句,果然。
这个男人是投资公司的ceo,开玩笑的时候说起过,他说他的智商是不容小窥的。真的睿智如斯,连顾浅凝都想不出破绽在哪里。他顶多是觉得她绝情,在他劫难来袭的时候无情无义的躲起来,他等不到她,那样恨。
原来,不是。
他是恨极了她。
如果可以,他竟然想要了她的命。
顾浅凝紧紧盯着他不说话。只以为欠他一些解释,原来他想讨伐的是人命。所以,她无话可说了。
薄云易几乎哽咽出声:“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爸?为什么?”他捂着胸口咆哮起来,恶狠狠的质问她。
顾浅凝看了他一会儿:“为什么以为是我?”
薄云易凄厉的笑起来。
“你想辩解说不是么?穆晓黧,原来你接近我一直都是别有用心。你不喜欢我,也不想嫁进我们薄家,这一切的一切通通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他哽了下,喉咙嘶哑:“只是我爸的命,对不对?”
亏他那么傻,一无返顾的相信总有一天会打动她。只要能够将她绑在身边,总有一天会将她融化掉,她一定就会爱上他。于是他煞费苦心带她离开,唯怕她一转身就反悔了,于是小心翼翼……怨得着谁呢?都是他自己找来的。
她从没说过一句让他带她离开的话,不过设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套子,他心甘情愿的钻进去,再顺理成章的毁灭掉。说明她从来都清楚他的真心,知道他对她有多喜欢,愿意为她不顾一切,所以笃定了他会入局,才想着那样利用他。这一步真的被她给算准了,真是恶毒又高明的女人。让他恨也恨得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那双合成的眼睛让他一眼认出她来,这一辈子都感觉亏欠她。只以为是呈梅尖醉刻薄的话语将她逼退了,他甚至深深责怪自己的母亲。
“你没想到我会认出你吧?我爸出事的那天晚上,餐厅里的那个人一定是你。小小说像你的那个女人就是你对不对?你去京都了,就是为了杀掉我爸爸。”
她办到了,迷乱所有人的眼后,逃之夭夭。
那个被当场击毙的女人根本只是个助她逃生的障眼法。当时他就觉得不可思议,明知跳下去唯有一死,明明已经逃上去了,眨眼却又赴死没有道理。
他怀着疑问等到那两个警卫醒来,让他们回忆当时的蛛丝马迹,能想起来的只有一双眼睛,像星子一样漂亮纯粹的一双眼,坏就坏在它太美丽,让人过目不忘,依着记忆用电脑合成出,他定定的盯着,瞳孔一点点张大到极至,如同电击,整个身体都麻木了。
薄云易至此陷在一个不能自拔的梦魇中,如同一个女人拿着一把剑刺穿他的胸膛,剑锋凌厉,一招毙命。此去经年,再没有缓生的余地。
原来她不仅是个感情的骗子,她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薄云易眯起眼睛,那么想认清她,可是没有办法,连心都盲起来。他可真是疯了,明明痛恨她入骨,还要悄无声息的压下去,只要将那双眼睛交出去,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他给了自己多好的借口,杀父之仇,只得自己来讨伐,可他分明下不去手……
“打一开始你我相遇,就是设计好的对不对?”
初见么?
顾浅凝还能想起来,那一天大雪纷飞,实名是一场初雪。却是他上来打的招呼。如若最后只剩下凄惋,怪他上来对她微笑,怪他情真意切,被狡诈的季江影看出破绽和端倪,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
薄云易明显已经不信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就预谋,他们在东北的那次遇见,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岂不知,她也只知道开头,却没预料到这样的结尾。
那么多真的,亦有那么多假的,却只有一个这样的结果。就算她说哪些不是,他也不会信她。
而顾浅凝以为,既然恨起一个人,莫不如恨彻骨,总好过没完没了的撕扯。
她一句辩解的话也没不说,平静的看着他,只说:“薄云易,你杀不了我,走吧。”
仿佛是佛语,让人一下顿悟。她果然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薄云易双瞳慢慢趋近于死寂,一眨不眨的看了她许久。就像此一生,用这一眼将她看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