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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说到他的妈妈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说穆小西是个很好的女人。这个没有人教他,他却从来都这么以为。
季铭忆叹口气,拦不住,就让管家派车送穆绍然回酒店。将茶几上那些食物都打包给他带回去。
而季江然站在那里木了一样不能动弹。
穆绍然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说:“叔叔,我和穆小西今天晚上就离开了。谢谢你在京都的时候帮了我,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所以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血脉亲情的斩断,只削一句话的事。
穆绍然一无返顾的走出去。
季江然只觉得心痛,那种撕扯似的痛触让他额头上生了汗,脸色也越来越白……
最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慌乱的下床找拖鞋。
简白本来在床边照顾他,看到他才醒来就要下床,拦着他:“江然,你要做什么?想拿什么东西?妈拿给你。”
季江然不说话,脸还是那么白。他是想抓住某样东西,做梦都想抓住,拼命的抓住……可是,当懂得许多东西的时候,慢慢的就想要放手。
可是,忍住不伸手,却不能让自己不心痛,这个连他自己都办不到。
季江然只知道时间不早了,像穆绍然说的,以后再不会见面了,再也不会打扰他……从自己的儿子口中听到那样的话他很难过,宛如锥心。
穆绍然之所以去老宅,在他看来就是去跟季家做一场诀别。穆西带着他远走高飞,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他总要看一看自己的爷爷奶奶什么样。
季江然还是慌张的下了床,拿上外套就往外奔。
去酒店的时候说他们已经退房了,拖着行李箱刚刚走出去,一定是离开了。
他让司机开车去机场。
季江然想着追上去,看一眼,远远的只看最后一眼……
司机将车门打开,季江然忽然怔在那里。
穆绍然有一些失望,他从季家出来的时候,季江然都没有追出来。他想,或许季江然真的不爱他们了,更不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穆小西,你别傻了。他根本就不爱我们,我们还是离开吧。”
穆西一手拖着行李箱,她还有遐想,所以不想走。女人就是这样傻又这样真,即便被伤害一万次,在那个深爱的人面前永远也只是被动。
时至今日,她也没有那个自信说季江然是爱她的。看了穆绍然一眼:“你是他的亲儿子,他没道理不爱你。”
穆绍然过来拉上她的手,她几天没有吃饭了,能量不足,所有一双手冰冷。
“穆小西,没有他了,你还有我。我不会为了别人抛弃你……我们走吧,他要是还肯要我们,早就该追来了。我出来的时候,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他一定觉得我们呆在这里很烦了,小西,你不要再被他骗了。”
穆西仿佛是吸着鼻子说:“我不能让你没有爸爸,其他的小朋友都有。”
“我跟其他的小朋友不一样。”穆绍然吼起来:“我不需要爸爸,我的生命里只要有妈妈就可以了。”
他一定是在骗人,这世上哪有孩子只需有一个妈妈就能心满意足。而穆绍然这样心高气傲的孩子,一定比别人更贪婪,只是足够隐忍罢了。
“你是男孩子,要跟爸爸生活在一起比较好。如果他只是不想要我了,那你就跟着他一起过,我自己离开。”
穆绍然一下扑到她的怀里抱住她。
紧紧抓住她的衣服,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穆小西,我不能没有你……是,我很羡慕其他小朋友,我虽然很想要一个爸爸,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穆西抱着她抽搐:“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连一个爸爸都不能给你找来。”
想一想,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不能给他呢?也只是一个爸爸。
商量他:“绍然,我们不要走了,再等一等好不好?你爸爸兴许想明白了,就会来找我们呢……他一定是爱你的……而我也就爱过他一个人,小包子,在某些事情上有的时候我真的想勇敢的面对一下,不想就这么错过去。”
她什么时候肯这样低姿态?穆绍然拿她没办法,无论如何穆西不肯走,他们只得回酒店。可是才走两步穆西就摇摇欲坠。她无力的说:“绍然,我头好晕……”
穆绍然伸手扶她,可是重量悬殊,穆西已经轰然倒下。
却跌进一个怀抱里,季江然喊出声:“小西……”
让司机将车开过来送她去医院,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可行,便让司机去开房,再将医生叫过来。
季江然抱着穆西上楼,穆绍然乖乖的跟在身后。
他吓坏了,她的手脚冰冷,躺在他的怀里软软的。
穆绍然看他憋得眼眶都要红了,叹口气:“穆小西饿晕了,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自打来这里,你不理她,她就不肯吃东西……”他缩在角落里默默的说:“穆小西从来不曾这样软弱过,这些天她很难过。如果你觉得是我不够好,那你留下穆小西,我就走得远远的……如果没有你,穆小西就死了……”
季江然跟她头碰头,眼角的泪滑下来,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嗓音片刻即已哽咽:“你怎么那么傻……我那样辜负你,你还是要犯傻……我就是想让你活着,才非得赶你走,你那么聪明,为什么就想不明白呢……”
非要剜下他的心是不是?
医生是季江然的老朋友,看到穆西之后惊怔不已。好在穆西没有事,各项指标都正常,只要打点滴补充一下体能,很快就能醒过来。
季江然将人送出去,自然将一切都交代妥当了。
老医生只会当自己做恶梦,或许干脆以为自己见鬼了,也不会说出去。
季江然一进来,穆绍然拉上他的衣角,他说:“你要是觉得有我是件麻烦的事情,我现在就离开。你要对穆小西好一点儿,她是真的爱你的。这些年她很想你,你别问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他拖着行李箱要离开。
季江然一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要去哪儿?”
穆绍然的硬脾气立刻就表现出来了:“我要一个人去流浪,只要你以后对穆小西好好的。”
“你走了,她能好吗?我还有好吗?”上次不过不小心将他的胳膊拧变色,穆西跳起来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这回要知道穆绍然提着行李箱浪迹天涯了,她会要了他的命。“乖,老实呆一会儿,别给爸爸添乱了。”
他心烦意乱,竟不知道怎么做才叫好。
可是穆绍然坚持要走,他只得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一只膝盖沉到地板上。
“绍然,是爸爸不好,我不嫌弃你,只是大人的许多事情你还不明白……爸爸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爱穆小西……”
不要说一个四岁多的小孩子不懂,穆小西不懂,他也不懂。他们通通在一个迷局里转啊转,想不明白到底要何去何去。
他是用生命爱着穆小西的,那种滋味到底怎么样他很知道。所以,他便不希望穆西同样用生命来爱他。曾经他要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生是他的人,即便是死,也仅能碎在他的怀里,他咬牙切齿的这样想了许多个年头。哪怕是她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他都不想放过,他就是这样霸道的一个人。
可是,当穆西不顾一切将他推开的时候。季江然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情,她为了爱他,到底承受怎样的凶险?
穆西就是这样果敢的人,她是拿生命做赌注来爱他的。而她又那样聪明,一定预料到了结果。当她跑来问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生活,问他会不会对穆绍然好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拿全部的幸福来下赌,却是做着全盘皆输的打算,她也从来都输得起。
可是,这一次他跟她玩不起。
季江然怕了,怕得瑟瑟发抖。忽然没了当年的心高气傲,年轻气盛,凡事都敢冒险。却不想再拿她来冒险,他想她好好的,哪怕他得不到,也想要她好好的活着,和穆绍然平静的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一处。他可以承受相思之苦一辈子,却再经受不起半点儿的天人永隔,那样会让他的生命变得一点儿生机和希望都没有,他受够了。
到现在他允许爱的天秤失衡,以前说的通通都不作数。穆西可以少爱他一点,不用那么全心全意,只要他是全心全意爱她的就好。他不会变心,不会出轨,这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做的很好。
季江然有一种呜咽的冲动,也是压抑得太久,突然像爆发的山洪。可是当着穆绍然的面,他仅是眼眶越来越红。
穆绍然觉出他在颤抖,伸手过来拍一拍他的背:“穆小西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在乎。她说人有的时候一定要勇敢,否则失去了,就一定会很后悔……”
季江然那滴眼泪到底当着儿子的面跌落下来。
他是不在乎自己好不好的,只要穆西能好好的活着。正如他可以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却不能容忍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可是,不好的过一辈子,那样漫长,有什么好?即便幸福很短,可是是笑着的,又有什么不好?
季江然转身回卧室,穆西还打着点滴,他小心的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身体是暖的,一点一点的温暖她。这个女人是他一辈子都想要的!做梦都想她,没有一时片刻真的想要背弃她。想起那句话,再不相爱就老了。如果最后的最后他们都赌输了,他一定会陪着她。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会永远的陪着她。
八点多的时候穆西醒来了。
穆绍然把头伸过来:“穆小西,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穆西张了张嘴:“我想喝水。”
穆绍然趴在那里没动弹,一杯水已经被人端了过来。
季江然坐到床边将她抱起来,针早已经拔掉了,她睡着的时候一点儿没有察觉。季江然把杯沿凑到她的嘴边,让她把嘴张开。
穆西定定的看着他:“怎么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告诉她:“张嘴。”
穆西渴得像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张开嘴,含住杯沿,把一杯水喝下去。空洞的胃收缩了一下贪婪的被吸食,正如她贪恋他身上的味道。
季江然抬起指腹擦了下她的嘴角,淡淡说:“前几顿只能喝粥,不能吃其他东西,你自己作的,忍着吧。”
穆西靠到床头上。
季江然摸了摸穆绍然的小脑袋:“儿子,去外面看一会儿电视,爸爸跟妈妈有话说。”
穆绍然乖乖的出门。
穆西扬起头来看他,想问他:你想跟我说什么?还是那些劝我离开的话么?
季江然已经倾身凑近来,额头相抵,呼吸相距可闻。他的身上有清淡的香气,他一直只用同一种香水牌子,到现在都没有变,是她喜欢的味道。
他说:“穆小西,你真的不打算要命了是不是?即便不要命,也要跟我在一起?”
穆西揪住他的衬衣领子,觉得自己的决心他该看得出。
“是啊,我本来就是亡命之徒,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不要命了……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季江然蓦然站起身,深邃的眸光中划过痛触,只觉得和流星一样快。
灼灼的盯紧她,却不着一语。
穆西缓和性的笑笑:“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就是跟你开玩笑,跟你在一起就会没有命吗?当年我诈死的事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搞定的吧。连牢都不用坐是不是,还说什么死。”她抬起头来:“我和绍然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只要你在我们身边就好了。其实我没想给你找什么麻烦,你还是可以对世人说我们不在了,做秘密夫妻好了。”
她一定不敢光天化日的,即便四年前a城发生的那些事季江然可以帮她一笔揭过去。
“基地呢?你的组织会放过你?”
穆西仍旧语态轻松:“就算当年我将资料传输给他们,他们也不知道顾浅凝就是基地成员,有什么好害怕的。”她这样说,简直毫无顾虑。
季江然的心却针扎一般的疼起来,她果然就是这样傻,明知道是火,还是飞蛾一般扑过来。已然做好了粉身碎骨,挫骨扬灰的准备。所以她才会问他,会不会对穆绍然很好。她就是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会不在了,所以穆绍然的世界里一定只有爸爸,所以她要听到他的允诺,好让她放心的把儿子带回来交给他。
季江然也是怕的,就怕她得到了承诺,觉得足可以安心的时候,就会像这样犯傻。他怕的不得了,只能一伸手推开她,重重的,彼岸是幸,带着儿子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命运是浪涛,苍海桑田之后,他们又被席卷到一起,她那样决绝,在他终于学会什么是对她好的时候,反倒靠上来不再走了。老天阴晴不定,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有些事情他一辈子没打算说出来,那是她的伤疤,也是他的,撕开了,会让所有人疼。仿佛是对前尘旧事一一对质。
那些惨痛的过往,垂死的挣扎,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承受。
季江然盯紧她,几乎是一字一句:“穆小西,你的身体是顾浅凝的吧?你身上流着顾浅凝的血液对不对?”
穆西摒住呼吸望着他:“你什么意思?我是灵魂穿越,当然是那样。”
季江然手掌攥紧,那些惊心动魄的东西涌上来,仿佛整个世界大雨滂沱。
他的喉结动了动:“顾浅凝的血液是a型,不是rh阴性血。顾浅凝同胞姐姐的血型才是……和我一样的rh阴性血……”
穆西深深吸着气,最后呼吸还是紊乱起来。连她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又急又快,好像立刻就会从自己的胸腔里跳出来。
“季江然,你说的什么?”
季江然声音暗哑,望着她,一字一顿:“你们的组织那么严密,竟然露下这一点,真是让人没想到。顾浅凝的确是重生了……她死了,却来了一个更加精彩的顾浅凝,帮她扭转乾坤,帮她恩仇快意,帮她扬眉吐气,不是重生了是什么?可是,即便有一样的面孔又怎么?你不是顾浅凝呢。你是基地派到季江影身边的间谍,顾浅凝死了,你就以她的身份来到他身边。你也不是那五个牺牲掉的特工里的林轻舞,的确是有那个女人,最后也的确自行了断了。可你不是她,你是当时的地区监察员穆西……你们部队里的高级特工。”
她可以骗过季江影,却骗不了他。这个女人是谁,他一早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她偏执,她隐忍,为了信仰她不顾一切,一心只想回到基地……他通通都了解。一个不曾为信仰献出过生命的女人,又哪里知道什么倦怠,更加不会向往什么平静安稳的生活。他们金戈铁马,铮铮铁骨,信仰是他们生的希望,死的夙愿。这一回她的终极目标就是查清季江影……
穆西的心里彻底生出一丝寒凉。她早就知道季江然聪明,洞察一个人,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却不想,他连这个也猜到了。他是幽魂,是魔鬼,来自九重地狱。
她茫然的看着他:“季江然……”
季江然走近一步,修指挑起她的下巴,她们姐妹果然有一模一样的面孔。这一场身份的互换,铸就了两个人的消亡与新生。
一个死去了,却更凶悍的卷土重来,玩转整个豪门,十足的悍女重生。一个还活着,那个冷硬的特工小姐却不见了,信仰不等磨灭,被她硬生生的揉碎。在他看来这是化茧成蝶,她由一只食人的妖精变成了一个女人。
“你最早的计划一定是要勾引季江影,让他爱上你的对不对?只是没想到我会搅和进来,全身心的霸占你。可是没有影响到你的任务,所以你就将计就计。若说这是一出戏,实则都是你一个人编排的,每一步都是一个重生者该走的路,不突兀,没破绽,最后季江影就真的死在你的手上。看似消息是上官纪东帮你传输过去的,其实你用这些手段只是为了隐匿自己的身份,你一定有专门的渠道和组织联系,任何信息随时都能传输过去对不对?所以他们绝对信任你,连你对我的包庇,他们也信。如果是一个匿名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信任度?那么多次,你不是逃不掉,你只是在同我耍花枪,说到底最后的赢家不是我,是你!你游离在我和季江影的向边铤而走险,你分明知道我们两个都是爱你的,只要我们不窥破你的间谍身份,就一定不舍得杀你,事情证明,你的确是个素质精良的特工,你算准了。”
季江影没能逃出生天。
穆西女特工的任务完成了,按着她最初的计划,一定该要回基地了。只是她没想到会被他算计,怀上孩子。
穆西那时候不忍心杀掉这个孩子,又发现自己在这场博弈中失了真心。是打算将孩子生下来留给他的,而她只身回基地。
可是,没能够。
最后她不再放心将孩子交给他,前路又本来就是无望的。不能给他,也不能带在身边,即便生下穆绍然,也仅有被迫分离的一条路可以走。穆西那时候的绝望灭顶压下,硬生生将她逼到绝路上。
唯有一死。
那些遥远而深刻的记忆从心底里涌出,挥舞着狰狞的爪牙扑面而来。仿佛一下子擒住人的脖颈和心脏,处处皆是要害。
穆西真的没想到季江然能将那些隐晦至不见光的东西娓娓道来,那样多的前尘往事,好像他都一幕幕看过。
他的声音略显急促,回忆到自己亦不愿想起的部分,就如一柄利剑刺穿胸膛。
“你当时是真的想用死来报复我,只是连你也没料到,最后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连孩子也顺利的生了下来。当时将你推进手术室的医生我不熟悉,那样紧急的情况我晕倒了,没有时间打点。而你却能在这个空隙里运作一切。我想那个医生一定也是你们基地里的人。当时你顶替顾浅凝重新活过来,一定就是那个人一起运作的结果。当时顾浅凝也是被送到那家医院……四年前我看到的那俱尸体不是你的,就只能是真的顾浅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