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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爱国不愿意再谈那些辛酸事,轻描淡写地问道:“三儿,厂我去了,生产的那些样品我也看了,跟叔说说,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好不容易来一趟特区,按理说应该住一段时间再走。
然而,公安部门属准军事化的机构,张铁城和他不仅是公安干警,还是分局一二把手,人在这里心早飞回去了,生怕他俩不在时分局辖区内出什么事。更何况现在还是他俩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关键时期,自然不会在特区久留。
事业顺他不放心,事业不顺他更不放心,事实上自章程辍学后他压根儿就没放心过,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饱含着浓浓关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大了还要别人牵挂,章程心里酸溜溜的,想了想之后动情地说:“丁叔,刚才听他们唱的时候,我想起我爷爷和我爸,一个参加抗美援朝,一个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友们或许就要看到胜利了,他们却倒在最后一颗子弹之下。于是我就想啊,我们章家为这个国家付出得已经够多了,所以我得好好活着,身边的人也好好活着,无论我妈我姐还是您和阿姨都不能出任何事,多赚点钱,让你们活得有滋有味儿。
可回来的路上,我又想我爷爷和我爸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有理想,是傻,还是被逼到那份儿上实在没办法?李叔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或许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想了半天好像明白,又不明白,最后我想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们都把青春献给了这个国家,而我呢……我应该把青春献给谁?”
不仅答非所问,还有些语无伦次,但谁也没有打断他。因为大家心里清楚,这些都是他憋了很久的发自肺腑的话。
“我不像文明哥,从小跟着您在部队大院长大,要不是还有几张照片,我几乎快记不得我爸长什么样了!除了伤心之外,我对部队没什么感情,算不上军人子弟。真要是非得往什么子弟上扯,那也是电力子弟,所以我打算以后就跟电打交道。”
晚上的事吴秀兰受了刺激,眼前这个十岁就没了父亲,跟父亲一起生活的时间加起来或许还不到半年的孩子又何尝没受到刺激?
虽然没有悲鸣,但话里却充满着怨恨和无奈。
让丁爱国不禁想起部队从战场下来时的情景,死了的惨,活着的更惨。
有一个战友上战场的前一天才结婚,回来时只剩下一条腿……丁爱国曾经去医院看过,可走到病房门口又不敢进去,不知道是懦弱,还是因为没有他们一起上战场而感到内疚。
转业前一个月,他特意请假去了趟常山陵园,以军人身份最后一次看望那些长眠边疆的战友。那么多排墓碑下面都是年轻的生命,肯定的,打仗的都是年轻人,他们把青春献给了这片土地,而同样穿军装的他却只能帮他们把碑擦了又擦,给他们点烟,给他们倒酒,跟他们说说话,泪不住地往下流……
这是离人们最近的一场战争,硝烟甚至尚未散尽,战斗还在零零星星的打,可在灯红酒绿歌一片舞升平的特区,却感觉很远,很远。
章程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在往他的心里戳,血淋淋的,生疼生疼。
丁爱国脸色铁青,张铁城若有所思,李晓山泪流满面……气氛凝重到极点,张树仁连忙接过话茬,故作轻松地说:“跟电打交道好啊!你张伯伯就是跟电打了一辈子交道。三儿,你们做得那些新式开关插座我看就很不错,听说年底还要上接触器、断路器和继电器,这些东西供电系统和厂矿企业都用得上,好好干,肯定有前途。”
张铁城也反应过来,一脸深以为然地附和道:“是啊是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令他们倍感意外的是,章程的心情平复得很快,若无其事地摇头道:“那些只是最基础的东西,事实上我还想做大点,做全点。有了那些最基本的工业电器,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上高低压成套。等将来高低压成套开关柜做好了,就可以往上游延伸,上电线电缆和电力变压器。”
在这个问题上,农电站长张树仁最有发言权,忍不住问:“十千伏的还是三十五千伏的?”
“配变当然要做,不然还叫什么高低压成套。”
章程顿了顿,接着道说:“但我更想做主变,一百一十千伏、二百二十千伏、三百三十千伏、五百千伏、七百五十千伏,如果条件允许,一千千伏也可以试试!整流变,电炉变,转角变、大电流变、励磁变……只要是变压器我都想做!”
国内好像还没有五百千伏以上的线路吧,张树仁彻底惊呆了,楞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神来。
隔行如隔山,张铁城虽然不知道这些变压器到底有多大有多难,但还是哈哈大笑道:“志气可嘉,三儿,张伯伯全力支持你,市电业局我认识几个人,到时候帮你介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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