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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新营距离京城不到十里地,穿城而过的江陵河恰巧就在新营边上。
卫夕骑着白马赶到时恰巧是黎明时分,穹隆之上的颜色须臾万变,前脚还是鱼肚白,下一瞬,地平线上骤然升起一条暖金色的光边儿,乍看起来让人心神恬适。
新营西侧的空地上停满了来自各地的马车,放眼望去,北大门挤满了等待入营的年轻男人,各个儿都是孔武有力,样貌俊朗,说个大饱眼福也毫不为过。
华朝锦衣卫选拔军士有严格的定规,除却父辈官职降级袭承外,另一个充人途径就是每两年一次的民间招募。但凡十六周岁以上,且无捉奸犯科记录之人,皆可到朝廷钦定的州府参加武试。头十名集中送往京城外的锦衣卫新营,接受为时三月的系统训练,最终通过教头考核之人才可正式加入锦衣卫,逐级升迁。
由于这两年锦衣卫普通军士数量陡增,今年钦定的武试地点降为了六十个。送入新营六百人,实际招募人数为三百人,皆被安排在京城任职,不在下放到地方。
这次新军士招募,君澄被任命为总教头,提领督促新营一切事宜。而花六的任务就是私下监视卫夕,以免她惹出什么乱子,及时把情况上报给指挥使。
为了避嫌,风尘仆仆的三人停在了距北大门比较远的位置。
君澄见卫夕望着远处发呆,拿起马鞭敲了一下她的脑壳,“看傻眼了?刚才交待你的都记住了没有?”
卫夕抬手揉着脑袋,龇牙咧嘴的重复一遍:“不能寻衅滋事,不能暴露身份,进了新营咱们就是路人。”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另外,我是男人,不是女人。”
说到最后,她无语望天。还好前几日亲爱的姨妈过去了,这还能省点心,要不然刚报道就血崩,铁定不能愉快玩耍了。
君澄满意的点头,从她手中扯过白马的缰绳,抬眸远眺,感慨道:“呦呵,今年的人选体格都很精壮啊。”
卫夕深以为然的点头,“嗯,都是硬汉。”
君澄一斜眼,打量了一下她那单薄的身板,笑笑道:“你这体格要想在考核中胜出,还真不是容易事。平日训练可要加把劲,指挥使可是放话了,通过考核你才能重回锦衣卫。若是三月后你失败了,未来两年光景里,你自己要留在这新营里训练,等下一次考核。”他啧了一声,“这里以前是乱葬岗,阳气一少,晚上容易闹鬼。”
“……真的?”
卫夕侧头看他,微微瞪大眼,明明是青天白日,全身的汗毛却被不知名的力量吸的倒竖起来。
她是个唯物主义,可是当初导师也说过了,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搞考古的,挖掘古墓前也会焚香祭祀,放挂鞭炮,只求墓主人或是孤魂野鬼不会出来作祟。
君澄凝着她,不真不假的点头。她的瞳子里带着些惶然之色,黑魆魆的仿佛望不到底,徒然让人生出一丝怜爱来。也难怪指挥使动了情,他暗忖着,不禁想到一些男欢女爱的画面。耳根倏地热起来,他扭正头,清了清嗓子,顺道将飘忽的思绪揪回来。
而卫夕没有察觉到他面上的异色,咽了咽喉咙,刚要问个清楚,却见花六偷偷捂嘴笑起来。顿时察觉到他在撒谎,她狠劲掐了一下君澄的腰,利索的翻身下马。
“嘶!”君澄吃痛,抬手揉着腰,剑眉拧成一簇疙瘩,“我好心提醒你,你还下手这么重。”
“我看你是好心吓唬我,这里离京城那么近,哪来的乱葬岗子。”卫夕仰头剜他一眼,抖了抖身穿的鸦色常服,挥挥手道:“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诶——”君澄又喊住她,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严肃说道:“指挥使这次可是动真格了,你可要好生学着,别偷懒,随时都有探子监视你。”
“监视我?”卫夕一翻眼睛,调侃起来:“我这屁大点的人物至于耗费这么大阵仗么,难不成还能变成蝴蝶飞走了?
妙龄女子当街说粗话,花六瘪瘪嘴,仰头看天,假装没听见。
君澄则扼腕叹息,语气多了些无力的感觉,“其实是监视整个新营的动态,只不过指挥使刻意交待了,着重关注你。”
点到为止,他没再继续说下去。稍稍透露给她一点,倒也能让她长个记性,免得惹是生非。万一戳到指挥使那里去了,谁都不好受,他这个总教头还得跟着挨训。
卫夕无语凝噎,这来自于领导的特殊关照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她真想现在就去扒了牧家的祖坟,看看里面都埋了什么些文物……
为了掩人耳目,三人告别后就各分东西了。君澄和花六从南门进入了大营,而卫夕则混进了营门口的人群中。
置身其中,她愈发觉得君澄那句话是对的——以她这瘦削的身板想要打倒这些硬汉们还真不是个容易事。如今夹在一群壮实的小伙子里,她就像白吉馍里面的肉馅,又薄又小,毫不起眼。
未来的三个月,势必会有一场挑战极限的恶战。卫夕挺了挺腰板,默默给自己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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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白鸟这具身体加持,她一定能行!
就在这时,一声呵斥突兀炸响,让喧闹的人群静了静。
“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走路的!眼长哪去了?!”
卫夕一怔,踟蹰上前,只见不远处掀起了一阵骚动。
一位身穿天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立在前头,样貌粗犷,两道剑眉又浓又黑,他的身前站着一个瘦小的少年,约莫也就十七八岁,此时像小鸡似得被他拎着。
年轻公子横眉竖眼的嚷嚷道:“爷我昨天赶了一天路,正烦闷着呢。你这倒好,有路不走非要往爷脚上踩,你是成心的吧!”
少年惶惶不安的道歉:“这位大哥,真心对不住!小弟昨夜没睡好,这会子精神正恍惚呢。不小心才踩到大哥的脚,当真不是有心的!”
年轻公子大眼一瞪,很明显不接受他这样的说辞:“道歉管屁用,还不蹲下来给爷舔干净!”
“这这……”少年面色难堪,急的红头绛脸:“大哥,咱们都是相邻州府的,您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少年的几个同乡也有些不满,跃跃欲试想上前帮忙。然而这位年轻公子那边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货色,少年的同乡年纪都不到弱冠,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不情愿的缩了回去。
年轻公子轻蔑的瞥他们一眼,冷哼道:“真不知道今年钦定的地点怎么还会有梧州府,瞧你们这群矮驼子,当锦衣卫的沙包还差不多。”
说完,他身后一行人仰头大笑起来。
因为水土的原因,梧州府的人普遍比较娇小,朝廷虽然一视同仁,但每次的锦衣卫选拔中都会受到一番戏谑。在来之前已经有领队给他们打过招呼了,可这番言论还是让梧州府的新人们面红耳赤,却又找不出话头反驳,只能捏紧拳头,闷不吭声的站在原地。
典型的以大欺小桥段,卫夕不屑的轻嗤,锦衣卫里也不都是五大三粗的人,又不是在选相扑运动员,身材灵活,行动矫健这才是根本宗旨。
身边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她支起耳朵听了会儿,原来那位年轻公子名叫卢秋水,沧州府人士,富甲一方的商人之子,难怪会这般得理不饶人。
此时,卢秋水还在讥讽,那少年苦苦哀求,模样还真是可怜。卫夕没奈何的叹了口气,尽管她看不惯,但是上头的指示她得坚决贯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跟她是无缘了。既然能送到新营训练,那在当地应该算是武功高强之人了,真要打起来,也说不准谁赢谁输。
在场的人大多和她的心思一样,锦衣卫新营有规定,但凡寻衅滋事者,营法处置,说不准还会被逐出新营。因而,谁也不愿意来趟这淌浑水,各个儿都沉默的站在原地。
见无人劝阻,卢秋水玩的更过火了,掐住那少年的脖子,强行将他往下按,让他去舔自己的靴子。少年苦苦挣扎,奈何卢秋水力道很大,这会已经快跪在地上了。
千钧一发间,新营北大门渐渐打开了。
卢秋水一怔,顿时松开了少年,脸上神情肃穆,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少年意外得救,嚯地从地上爬起来,悻悻然的站到了老乡旁边,连身上的灰土都没来得及掸去。
在场的新人按照州府次序站好,喧嚣不断的人群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黑漆大门敞开后,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君澄不苟言笑,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花六一身青色锦绣袍跟在后面,随后是几十个身穿皂色劲装的教头,年纪有大有小。众人停在门口,教头一字排开,气势不凡。
靠前的人都将目光落在君澄那身飞鱼服上,眼里流转着仰慕的光华,不知何时他们也能混出一套飞鱼服来,这也算是光耀家门的事。
君澄不苟言笑的放眼一瞄,今年的人数比起前年来说的确少了太多,这倒也好提领了。他腰板一挺,身躯笔直如松,拱手道:“各位弟兄们好,在下锦衣卫新营总教头,君澄。”
众人皆是拱手呈敬,朗朗喊道:“见过君总教!”
卫夕被一排人高马大的男人挡了一个严严实实,别人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差点没被这气势如山的呐喊声震聋了耳朵。
君澄负手而站,言简意赅的说道:“今天的事程很简单,领过常服和用品后,由各小队的教头领到厢房,熟识一下新营的地形。大家舟车劳顿,今日稍事休整,明日辰时为开营礼,届时锦衣卫指挥使也会参加,请各位好生准备着,到时候莫要坏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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