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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心中纵是电闪雷鸣,身形却是纹丝不动的。出乎众人意料,她往下垂盖着的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展臂伏拜,朗声谢恩:“皇后殿下体恤下情,妾身蒙殿下垂怜,感激涕零,却是无以承谢,惟有好生善待皇后赐下的宫人,和乐共处,方能安心的。只是,只是拙夫,他尚未知此事,不知他……”
四座皆暗暗吃惊,仿佛无人敢信她竟坦然接受了这烫手的碗,听着这话里的意思,还准备好好地捧回家供着。
长孙氏原就明艳的容色此时因如花般绽放的笑颜越发动人,“顾夫人贤惠,且不必耽心蔡国公如何,大约此刻圣人那边的恩旨也下了。”
穆清心头一抽,借着再拜掩住面上的怨怒,再抬头时,笑容已安妥地挂在了面颊两侧。
“还有一桩。府上的大郎与二郎,我看着极是喜欢。聪敏好学,与承乾一处念书多有进益。圣上的意思,便留他兄弟二人在东宫常住,随侍太子。”说话间长孙氏笑吟吟地扭头望了一眼身侧的两个孩子,“待来年青雀开蒙,少不得要与夫人的四郎多亲近。”
殿中的官家夫人们心思疾飞,前一刻赐宫人时,自以为听出了穆清与长孙皇后之间的嫌隙,正暗自琢磨着日后同这位顾夫人往来时该如何拿捏分寸才好,下一刻情势急转直上。杜府的大郎和二郎竟是要常伴太子了,这意味着如今杜如晦是御前头一等的重臣,日后杜家的两个儿子便是下一位君王跟前的要人,杜府根基稳若泰山。这情形直教她们左右为难。
接踵而来的辞别,道贺,穆清都不知道是如何应付过来的,脑中满是六个尚未曾谋面的宫人。出宫的一路上,她甚至听不到替她打伞避雪的内监同她絮絮地说道了些甚么,只顾着满心的疑惑。
若是英华还在。占尽君恩,长孙氏与她姊妹为难,还在情理中,如今英华已逝。后宫再无人能挡了她,她这般处处针对,却是为何?余恨难消么?
若要说恨。只怕还轮不上她。穆清已从当日传话的小宫婢口中得知原委,推敲出了始末。虽说英华未害于长孙氏布下的暗人手中。然她的戕害之心确凿,且若非她有意引逗英华往玄武门去。英华又怎会死于李建成箭下。穆清心内冷冷一哼,要恨,也该是由她怨恨长孙氏才是。
突然一个念头飞掠过穆清的脑海,那小宫婢尚在偏院关着,待宫人送至府中,只怕是要瞧出些端倪来,还是要及早命人送去别处关押了才好。
心绪纷乱了一路,冷不防被内监的一唤,抬头才发觉宫门已在前头。宫门口的马车已去得差不多,只剩了自家的两驾马车还在那处候等。远远的便望见杜如晦一身绛紫的朝袍负手立在车前等着。
也不知他立在雪中等了多久,不知寒冷,不顾同僚异样的眼光。穆清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仿若来自于他的暖意随之穿越凄冷的降雪,渗入她的四肢百骸。甚么宫人,甚么怨念,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纷飞白雪中只剩了眼前面容温和的良人,含笑立等着她。
穆清加快了几步,快到他跟前时,几近急迫,薄薄的积雪甚是湿滑,令她脚下一个趔趄,倾身滑了出去,正被杜如晦一把架扶住胳膊。“走路也不留着点神。”说着他捏住穆清冰凉的手,一皱眉头,“你的手炉哪儿去了?”
“可是饮多糊涂了,今日原是大祭去的,如何能带这个进去。”穆清假意微嗔,到底在宫门口,尚有好些外人在,她扭了扭手腕,想自他手中抽出手来,不料却被他握得极牢,挣脱不得。
阿柳从另一驾青帐马车中哧溜下地,手中捧着的正是穆清惯用的那只錾刻万蝠流云纹的紫铜手炉,暖得恰到好处,又拢了些暖香。天实在寒得紧,穆清赶紧接过手炉,撑扶着杜如晦的手掌,钻进车内。
从朱雀门至永兴坊实在算不上远,马车在雪中摇摇晃晃行得慢,穆清晨间起得早,五更鼓尚未响,她已梳妆妥帖出门入宫。冷冰冰地立了半日,又虚衍应付了半日,早已疲累得狠了,此时身心松懈,暖意融融,手炉中的暖香直熏得她眼皮发酸,昏昏欲睡。
“莫睡,仔细车里冷。”杜如晦捏了捏她的面颊,“好歹忍一忍,回去了再睡。”
她哪里还听得了这些,车身晃了两晃,置于膝上的手一歪,紫铜手炉骨碌碌地滚落一边。杜如晦低头看时,她已偎在他胸前睡得香沉。
他只得低叹一声,伸手将她肩上的毛斗篷拢一拢紧,仰头将今日赐胙宴上圣人赏下六名绝色宫人的事暗想了一遍,忍不住又低头去看看胸前熟睡的穆清,心内苦笑数声:她大约尚未知晓此事,不然怎能安睡如斯?却不知,待她睡醒后该要如何与她说起这档事才妥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