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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被宁王拒绝过后,沈风翎彻底老实了起来。
察觉到她心中某种隐秘的想法,小陈氏还特意找她谈了一次,许诺等她出嫁会给她丰厚的嫁妆。
让她比中等人家的嫡小姐都嫁得风光。
这些嫁妆一部分来自于小陈氏的私藏,一部分来自于木清华这个大嫂,自然还有一部分来自于沈风斓这个长姐。
再加上太师府几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完全够让她风光出嫁。
柳姨娘对此嗤之以鼻,小陈氏连个院子都不肯给她,能给沈风翎什么嫁妆?
沈风翎只问小陈氏,沈风斓是出嫁的长姐,她们姊妹之间又不亲厚,她真的会给自己添妆吗?
小陈氏只是摇头叹气。
“你对斓姐儿真是误会太深了。她当初把堂姐的嫁妆带了大半去,是以为晋王殿下不会善待她。她一个女子在晋王府无依无靠,不靠这些身外之物还能靠什么?”
“现在不同了,她手上掌着晋王府的中馈,不必再为吃穿忧心。所以她同我说了,待你出嫁就把那些东西分一份给你。”
沈风翎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一时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之后再听柳姨娘对小陈氏不忿的话,她就再也不接了。
她对小陈氏,何尝不是误会太深?
也许沈风斓说得对,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柳姨娘叉着腰站在窗边,一边嘀咕小陈氏的坏话,一边注意外头有没有人经过。
沈风翎听得厌烦,从榻上起了身。
“我先回房练字了。”
“哎,你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柳姨娘跟在后头喊她,看着沈风翎头也不回地出了她的屋子,一脸莫名其妙。
这丫头,该不会被小陈氏说的嫁妆收买了吧?
这她也信?
真是缺心眼!
沈风斓第一次听说她议亲的事,是在京郊遇见陈执轼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命古妈妈跟周忠家的一起理出一份嫁妆来。
只等着沈风翎的亲事定下,她就送回太师府去。
——晋王殿下的盘龙佩在她手上,晋王府的库房钥匙也在她手上,她现在不缺钱。
没想到沈风翎议亲之事一波三折,那些东西始终没能送回去。
沈风斓又命人在嫁妆里头,翻找一支红梅花簪子出来。
天斓居的库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找的人少,看热闹的人多。
都知道沈风斓出嫁之时,十里红妆,京城之中人人羡艳。
那些嫁妆在她嫁进晋王府那日,就封存在了静清院。
后来因为静清院失火挪到了天斓居,众人忙忙乱乱地收拾,究竟未大饱眼福。
如今一看,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轩辕玦一进门就看见这样的阵仗,不禁好笑。
“这是闹什么呢?”
沈风斓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映着窗外的日光,侧身的曲线玲珑曼妙。
“找一支红梅花簪子。上回进宫,母妃说是在学梅妃的惊鸿舞,那套舞衣的头面差强人意。我想着库房里好像有一支更好的,找出来一会儿进宫给母妃送去。”
轩辕玦笑道:“母妃又让你进宫做账房先生了?”
她伸了伸懒腰,慢慢直起身子来。
“帐早就算清了,是关于十月秋猎的事。到时候后宫嫔妃都要跟着去,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照应。”
萧贵妃独木难支,特意把沈风斓叫进宫去,同她商量。
偌大一个后宫,她还真没有一个称得上朋友的嫔妃,能够给她建议的。
沈风斓自然不能拒绝,还答应了萧贵妃,把云旗和龙婉也带进宫去给她瞧瞧。
孩子一日大似一日,走路稳当了许多,说话也流利了许多。
萧贵妃一听更是迫不及待,生怕错过了孩子的成长过程。
好在时维九月,天气凉爽了起来,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也不必担心暑热。
轩辕玦一听她要带孩子去,也想跟着同去。
偏偏这个时候,莫管事赶到了天斓居。
“殿下,宫中传来的新消息,请您到外书房一趟。”
轩辕玦不悦地看他一眼。
莫管事一脸无辜,瞪大了眼睛,丝毫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风斓噗嗤一笑。
“好了,殿下快去罢,一会儿我自己带着孩子进宫便是。”
她这些日子独自去华清宫的次数也不算少,对宫里已经是熟门熟路了。
何况后宫现在是萧贵妃当家,没有人敢对她不敬。
底下围在库房外看热闹的众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喧哗。
夹杂着“找到啦”“终于找到啦”的欢声。
轩辕玦只得叮嘱道:“多带些人,自己小心些。”
才进了后宫,天空中就下起了雨来。
夏秋时节的雨来势汹汹,雷声滚滚,不一会儿就溅得满地水花。
漫天结起白雾来,叫人看不真切。
索性往华清宫的路上,走的一道长廊,淋不着雨。
沈风斓走在前头,浣纱浣葛跟在身后,两个奶娘手中抱着云旗和龙婉。
大雨一下,云旗和龙婉咿咿呀呀拍起手来。
浣纱笑道:“雷打得这么响,奴婢都吓着了,大公子和大小姐怎么一点儿也不怕?”
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沈风斓笑道:“孩子随娘,他们跟我一样,都喜欢雨。”
她索性就站在长廊下不走了,让云旗和龙婉好生看雨景。
只是看,哪里能满足两个好奇宝宝?
龙婉探出身子去,拼命把肉呼呼的小胳膊朝外伸,想接住雨水。
奶娘唯恐她淋雨着凉,不敢让她接雨。
龙婉性子倔强,越是不让,她越发要去接。
沈风斓看着她和奶娘拉锯战,不免好笑。
就在龙婉费劲到憋红脸的时候,云旗看着沈风斓,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娘亲,摸摸雨,好不好?”
想着他们越长大身子越健壮,一向没有什么灾病,沈风斓便默许地点点头。
云旗咧嘴笑了起来,被奶娘抱到廊边,伸出小肉手接了一滴雨珠。
他咯咯直笑,看得龙婉呆住了。
她费那么大的劲要去摸,没摸着。
结果云旗只说一句话,就能去摸了?
这太不公平了!
龙婉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号啕大哭。
忽然觉得手心冰凉,扭头一看,云旗正把手心的雨珠倒在她手上。
“喏,冰冰的。”
龙婉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把手举到眼前,仔细看那滴雨珠。
晶莹剔透,映照着她的小脸。
龙婉忽然笑了起来,“美美的。”
也不知道是在说雨珠美,还是说她自己美。
沈风斓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面上的笑容就停不住。
从前只觉得孩子顽劣,又爱哭又爱闹,使得她对孩子从来没有好感。
生了云旗和龙婉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孩子还可以这么乖巧伶俐,这么聪明可爱。
叫人看了自然而然心生喜悦。
这里正玩闹着,忽见长廊不远处有人走来。
浣葛吃惊,低声道:“娘娘,那是宁王殿下。”
沈风斓朝那处望去,眼前的男子一身淡雅素色,与身后的大雨仿佛融为一体。
在他身旁并肩而立的女子,一身华服锦衣,高贵傲慢地抬着下巴。
正是汪若霏。
沈风斓别开了眼,装作不经意地捏了捏云旗的小脸。
她低声道:“小云旗,装傻,装傻,懂了吗?”
云旗正要开口,忽然想到,装傻好像是不能说话的。
于是他用力地点了点下巴,咧开嘴咯咯直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沈风斓欢喜道:“真聪明!”
龙婉不屑地哼了一声,为了表示她比云旗更能装傻,她努力地把口水挤出来。
怎么挤都挤不到云旗那么自然,她气得翻了一个白眼。
就在这时,宁王与汪若霏已经走到了跟前,在十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看到在这处避雨的是沈风斓,宁王的面色瞬间有些不自在。
汪若霏丝毫没有察觉,反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伸手挽住了宁王的胳膊。
他下意识想甩脱,眉头轻蹙,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
沈风斓朝着宁王福了福身。
“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慢慢从她身上挪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她独自带着孩子进宫,想是要去华清宫见萧贵妃的。
“沈侧妃。”
汪若霏含笑开口,声音带着倨傲。
沈风斓抬眸看她一眼,并不做声。
“早就听闻沈侧妃的两个孩子是龙凤胎,还得圣上亲自赐名,就是无缘一见。今日正巧遇着,我倒要好好见识一下。”
说着拉着宁王上前,柔声道:“殿下也来看看,那可是咱们的侄子侄女呢。”
沈风斓微微诧异。
汪若霏朝云旗和龙婉一看,两个孩子各自继承了父母的相貌,生得极为好看。
偏偏一个傻笑着流口水,一个翻着白眼……
她嫌恶地别开了眼。
还当沈风斓与晋王这般幼年早慧之人,会生出多么不凡的孩子。
如今一看,非痴即傻。
说什么龙凤胎带来一场瑞雪,那根本就是运气好赶上了吧?
想到这里,心中越发畅快。
沈风斓未出阁前处处压她一头,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她压沈风斓一头了。
光是宁王正妃这个名号,就能把沈风斓踩在脚底。
她看见沈风斓讶异的神色,忙道:“沈侧妃还不知道吧?今日圣上特特宣我和宁王殿下入宫,便是为我们赐婚的。”
这道赐婚的旨意,她已经等了许久了。
直到近日,贤妃才找到机会和圣上开口。
自然,圣上没有拒绝。
沈风斓看了宁王一眼,那眼神里含着复杂的情绪。
失望,讥诮。
还有惋惜。
就在几日前,宁王还对她信誓旦旦,说他不会娶汪若霏。
而今日,他任由汪若霏挽着他的手臂,一脸骄傲地宣誓自己宁王妃的地位。
他最终还是向权欲屈服了。
沈风斓忽然觉得好笑。
轩辕玦对他的判断一直是正确的,是她执迷不悟,相信他不至如此。
汪若霏不知道宁王曾说过这话,看着沈风斓的神情,只以为她嫉妒自己取代她成为宁王妃。
这种以为,让她十分畅快。
她走到沈风斓边上,轻声道:“如果当初没有和晋王的丑事,那宁王妃就是你,也许你也不会生出傻儿子。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后悔?”
云旗在后头,只听见傻儿子三个字,笑得更欢了。
沈风斓淡淡笑道:“捡我剩下的名号,就让你那么得意?怪不得京城双姝,你永远排在第二,还宣扬得那么起劲。”
她不着痕迹地移开一步,看着汪若霏的面色瞬间僵硬如铁,拂了拂自己的衣袖。
好似生怕离她太近,会被她弄脏似的。
“知道什么叫相由心生吗?你穿得再华丽,都掩盖不住一股子人渣的臭味。等你这身华服被扒下来,我看你用什么装大方。”
她笑得冷然,眼角眉梢,都充斥着鄙夷。
汪若霏眼下一跳,筋肉似乎都不受控制了起来。
她这辈子都未曾被人这般侮辱过。
“殿下!你就任凭她这样辱骂我吗!”
她的声音尖锐而凌厉,一旁伺候的宫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不是说平西侯府大小姐,是最大气端庄的吗?
几句口角,就气急败坏成了这个样子,可见心虚。
宁王微微抬脸,几乎不敢与沈风斓对视。
她那些话侮辱的是汪若霏,何尝不是在表示对他的失望?
良久,他未曾开口。
沈风斓福了福身,“原来殿下也觉得我说得对,呵……告辞。”
在汪若霏恨不得盯穿她背影的目光中,沈风斓带着孩子和丫鬟奶娘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汪若霏目光怨毒,将气愤都发泄在了宁王身上。
“殿下就这样让她走了?”
她今日欢欢喜喜地进宫接旨,遇上沈风斓正自鸣得意。
想不到最让她得意的人,竟然这样不给她脸面,让她在沈风斓面前出了丑。
宁王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后宫如今是萧贵妃当家,她带着孩子,一看就是去华清宫的。你指望本王对她如何?命人将她拿下吗?”
他的话不无道理,汪若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不快。
小不忍,则乱大谋。
等她正式成为宁王妃的那一日,不需要宁王替她出面,她也能堂堂正正地教训沈风斓。
区区一个晋王侧妃,便是备受宠爱又如何?
始终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银牙紧咬,暗想着如何报今日之仇。
身后,宁王站在廊边,在雨中伸出了手。
雨水打在他的掌心,冰凉之意侵入五脏六腑。
他却笑了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下得真好。”
汪若霏的怨怒这才好了些。
宁王还记得她喜欢下雨,他这一声夸赞,是爱屋及乌吧?
她嘴角一翘,得意地笑了。
长廊的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看着沈风斓离去的方向,笑得傻气。
那小太监也不知道撑一把伞,冒着雨就急切地往东宫跑去。
好在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到了东宫之时,雨已经停得差不多了。
他一高兴,不妨差点撞上了人。
一个小宫女眉头一蹙,喝斥道:“怎么毛手毛脚的?撞着南昭训肚子里的胎,你吃罪得起吗?”
小太监慌得连忙跪下,嘴里呜呜咽咽地,说不出一句整话。
南青青站在那小宫女后头,一手搭在微微隆起的腹上,打量了小太监一眼。
“蝶儿,算了。这是皇长孙身边的小哑子,他不是故意的。”
东宫人人都知道,皇长孙性子孤僻,从不开口,也不喜欢身边的奴才。
只有这个小哑子,是皇长孙最亲近的奴才。
有人背地里偷偷嘲笑,这是哑子爱和哑子玩,两个哑子正凑对。
嘲笑归嘲笑,看在皇长孙的面子上,奴才们也得对小哑子客气三分,尊称一声哑公公。
只有主子们才会直接叫他小哑子。
蝶儿是南青青从宫外带来的,对小哑子并不熟悉,这才发现自己骂错了人。
要论起来,她虽是南青青身边第一等的宫女,又怎么比得上小哑子是皇长孙的人呢?
她连忙亲自把小哑子扶起来,“真是对不住了哑公公,都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
伺候小一辈主子的宫人,一般年龄都比较小,小哑子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
他又慌手慌脚的,难怪蝶儿把他当成没名头的小太监。
她把小哑子扶起来,小哑子好脾气地对她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表示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他又冲南青青拱了拱手,随后朝着皇长孙的院子赶去。
南青青不禁一笑,“东宫这样一个权欲场里,难得还有他这么个干净人。或许正因为他是哑子,才能出淤泥而不染。”
换做是旁人,少不得要拿蝶儿出一顿气。
蝶儿后怕地扶住她的手,一面朝着琴亭苑走去。
“是啊,哑公公还冲奴婢笑了呢,一点儿怪罪的意思都没有。”
南青青点头,“你记住了就好,回吧。太子殿下说一会儿要过来,太医应该也快到了。”
蝶儿笑道:“主子如今是东宫最得宠的女子,便是真的得罪了贵人也不会对奴婢怎么样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南青青微微低下了脸,面上半点欢喜之色也无。
小哑子一路小跑回到东院,轩辕福昀正在书案前作画,一见小哑子面露喜色。
他把画笔一丢,连忙迎上去。
小哑子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番,他却像什么都看得懂似的,越看越欢喜。
“干得好,我这就去华清宫!”
他对小哑子说话,显得格外流利。
因为小哑子是真的哑巴,他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旁人。
自从那日见到龙婉,被那小丫头哭得心乱之后,他就莫名地想看见她。
他自出生就在宫里,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有趣的小丫头。
听人说,她的名字是圣上所赐,叫做轩辕龙婉。
偏偏那个小丫头的娘亲,正是自己在河边上说过话的人。
他原以为一个在宫外随便遇见的人,日后不会再有交集,和她说话不会被人知道。
没想到这样巧,她竟是赫赫有名的沈侧妃。
这或许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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